【文|霖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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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38岁生日的这一天,意外收获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她以前的大学同学为她推荐了简书APP。
刘云工作的时候,就喜欢写点东西,而且文笔不错,那还是在镇上的小学当语文老师的时候,她的文章时常发表在报刊上,有时还会帮其他老师代笔完成一些评职称必要的发表任务。
她有十年的小学教师生涯,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跟孩子待在一起,去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
她24岁的时候从师范大学毕业,毕业后很顺利的进入镇小学任职。那时候她还是雄心勃勃地想要改变乡镇落后的教育现状。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乡镇小学的教师,除了几个资格比较老的教师外,其余都是只有初中水平的年轻教师,大多借着一层关系。
刘云是唯一一个正牌师范大学毕业的。但是面对诸多现状,她也是有力使不上。没有人理会她的“寓教于乐”,“因材施教”,她找孩子做思想工作,常常会引来议论,孩子们也不知道要跟她谈论什么,至于家长,那更是找不见影子。
更让她生气的是,教师对学生的不公平对待。班级里依然有优等生和差等生的区别,还有家长有没有送礼的区别。这些刘云极其看不惯。
好在孩子们永远是单纯、善良的。刘云决定管好自己就行。她变着法儿的教孩子们写作文,为他们讲古诗,讲散文。有时候看到孩子们交上来的作文,有时候感动,有时候又啼笑皆非,有学生在作文里感谢她,那一刻,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24岁的刘云当时在村子里已经算是大龄女青年了,父母整天跟她张罗着相亲。相亲,刘云是不反对地,毕竟在农村,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她有自己的标准。
她拒绝了几个父母和邻居都认为十全十美的结婚对象后,她父母急了,问她:“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啊?”“有感觉的。”她回答。“感觉能当饭吃啊?”她父亲抽完一支烟,白了她一眼。
催归催,她的父母还是很疼爱她的,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从小乖巧听话,一毕业,不用他们劝说,就回到他们身边,特别是母亲,有点惯着她。
就这样一拖两年过去了,村里已经没有适龄男青年了。那些上了大学的大多已经谈了恋爱,即使单身,也没有回到家乡工作的,别人会要求她调到大城市去工作。
刘云自己也有些着急了,毕竟跟她一样大的同事,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而她再也不能拿刚毕业当借口了。有时候她走在村子里就像一个另类,她感觉每个人都在议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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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一个人,每天都在学校门口接她回家。一开始她是拒绝的。那是村支书的儿子刘强,小时候他们在同一个小学,只是那时候,刘云是模范生,他是调皮捣蛋无恶不作的破坏大王。
他们两家离得很近,刘云也就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一来二去,刘强还更殷勤了。先是以小学同学之名接送,后又请客吃饭,送花看电影。刘云有点哭笑不得,但是她父母却乐开了花。
村支书的儿子,别人想嫁还不得嫁呢。谁不知道在村子里一个小小的村支书权利有多大,而刘强的父亲已经连任了很多年。
刘强虽不是大学生,但也是大专毕业,毕业后在外面混了几年,终究被父亲召回了家。
他跟刘云高谈阔论,说是回家支援家乡建设,“你负责搞教育,我负责搞经济”,刘强一边熟练的切着牛排,一遍跟刘云说。
这是县城唯一的一家西餐厅,估计也就刘强知道有这么一个地儿。刘云竟然有些心动了,她貌似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何不从了这一场皆大欢喜。
也许借着这一股东风,她可以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想到这里的时候,她似乎有一些英雄的气概,很快下定决心,接受了刘强。
这是一桩令人艳羡的婚姻。婚后的刘强果然很积极的搞经济。他借着父亲的权利,很容易就搞到了土地和贷款。开始忙碌着种植莲藕、土豆等经济作物。
他没有经验,乡亲们也只有种田的经验,至于营销、销售,刘强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婚后一年,他们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公公婆婆很欢喜,养育任务基本全部包揽。
刘云在学校也渐渐有些话语权,她轮流当过好几个年级的班主任,跟校长的关系也很好。她知道一些理念改变很困难,但是能一点点变好,她也是开心的,并且她忽然意识到陈旧的教育方式也有优势可以遵循。
刘强的事业她暂时没有过问,只知道他很忙,整天不着家。刘云倒也乐得怡然自得。
当他们第二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刘云的生活被打乱了。婆婆年纪大了,已无更多的精力,刘强又整天不在家,公婆对刘云整天把精力放在学校,工资又少颇有微辞。毕竟别人家的媳妇都是整天在家忙碌的。
刘强的经济并没有搞得很好,经济作物种植得不错,可是销路一直不好,很多都烂在了地里。心情烦闷的刘强也极力权刘云辞职回家带孩子,帮父母料理家务。
刘云回娘家诉苦,没想到父母也说出了同样的话。她又一次妥协了。
她没想到家中有那么多事务。照顾孩子、老人,做饭洗衣、打扫庭院,种植蔬菜,即使有婆婆帮忙,她也觉得一天的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一年、两年,她的生活被这样的日子充满了。
待到两个孩子陆续上了小学,老大已经开始读初中的时候,她才得空放松一下。刘强也仗着自己的父亲是村支书,即使作物烂在地里,依然没有亏损,第二年依然顺利的获得了资金扶持,作物销量也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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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38岁了,刚过30岁的时候,她有些不适应,看着远方的同学晒着诗一般的生活,她是哀叹的,又是忙碌的。
如今38岁了,早已过了哀叹的年纪,她已经淡然了,哺育孩子的过程,家长里短的熏染,又借着她独有的书香气质,她从一位乖巧的少女,变成一位温婉的少妇,又蜕变成恬淡的即将进入中年的妇女。
当孩子们去上学,刘强跟公公出去谈销路,婆婆出门跟人唠嗑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听着蝉鸣,遥想那少女时的梦。她曾几次想要重返教师岗位,但是终究被各种琐事和其他原因搁置了。
当她看到简书的时候,她被吸引了。她喜欢这种简洁、干净,这种可以被人看见、欣赏的感觉。她开始在简书写文章,散文、诗歌、书评、影评,什么都写。
这时她忽然发现,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好好看过书了,文笔和灵感都显匮乏。于是有网购了很多文学书籍,开始重温上大学时在图书馆的感觉。
她的文字渐渐被人认可,被人称赞。她心理欢喜,村子里没有人懂得她的欢喜。刘强也不会懂,他婚后就一直“搞经济”,完全把刘云的教育理想抛在脑后。
但是他给了她一个富足的生活,一个令所有人羡慕的完美家庭,连她的父母都说,你看谁有你那么命好,刘云也就不再说什么,她没有抱怨的理由。
现在,刘云有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那就是简书。她偶尔会读签约作者或者小众文学功底深厚的作者的文章,看到喜欢的作者,会一篇一篇的去读,点赞、评论,好像在跟一个欣赏的灵魂交流。刘云喜欢这种感觉。
有一次她读到一个新晋的签约作者Z的文章,一下子被吸引,一篇一篇篇读去,文笔时而冷酷,时而温暖,文字里华丽的辞藻与独特的思想相得益彰,激动的她立即跟作者发去简信,说:“我很喜欢你的文字,感觉你是一个健康、有趣的灵魂。”
第二天,Z才回复刘云,原来他也回看了刘云的文章,说:“我也很喜欢你的文章,恬淡中带着一丝忧愁,欢喜里又藏着悲伤,但是这是时间的味道,是岁月沉淀的韵味,是独属于你的。我想我应该喊你一声姐姐,你不会介意吧?”
刘云没想到他会回复,更没想到他会回看她的文章。更让刘云激动的是,她感觉一下子被看穿了,她写过很多散文,肯定透漏出了年龄,她不介意别人喊她姐姐,毕竟村子里很多孩子已经开始喊她“婶子”了。
于是他们开始用简信交流,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没有交换微信,而是一直用简信。谁有新发表的文章,就互相评论一番。
那段时间,刘云会在干着活儿时,嘴上露出微笑,刘强问她笑什么,她说没什么,大宝的成绩又进步了,她搪塞道。
刘云写文字并没有什么野心,她只是随意的写着,却也越写越好。Z也是**专题的主编,经常会举办一些线下活动,有一次,他跟刘云发简信:“云姐,我们准备在**市举行一个线下见面会,离你不远,你有空的话,一定要来参加哦。”
“好的,一定。”刘云知道那儿离她不远,只要她想,她是可以去的。
要不要去,刘云一直在犹豫,她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写的他全懂,并且欣赏。她觉得他有趣。“有趣”,这个标准是刘云相亲时定的,但她终究没有遇到那个有趣的人。
从文章信息看,Z也就30岁不到吧,她想,“我在想什么啊?”有时候刘云自己都禁不住脸红。这也许就是当年所追寻的“感觉”?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刘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听着蝉鸣,思索着她的下一篇文章。
她最终决定去参加Z主办的线下活动。
她到县城的服装店,买了一件素色连衣短裙,刚没过大腿,她结婚后从来没有穿过这么短的裙子。尽管她的身材依然完美,两腿修长。她又去美容院做了一次面部美容,从美容院出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又去隔壁的鞋店买了一双高跟鞋。
那是一双红色的绒面的高跟凉鞋,她一眼就相中了,尽管这颜色不太好搭衣服,而且她在家里穿的几率并不大。
一个星期后,她如约来到**市。活动之前,Z约她吃一个便饭。
在一家西餐厅,他们见面了。Z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却显得成熟、稳重、谦逊,笑容姣好,身材刚刚好,连那一声“云姐”都喊得温暖如风。
刘云挽起的头发有碎发落下来,飘在脸颊上,痒痒的。她用手把头发捻起塞到耳后。她自有她的自信,面对这样一个美好的情愫。
他们一起谈笑风生,谈论着他们写作的故事,看过的书,对文字的理解,会一起讨论欣赏的作者。这种背后的评价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并没有道德的绑架。
她觉得酣畅淋漓,说出了几十年未曾有机会讲出的话,她觉得对方也一样。某个时刻,她感觉到他们在桌在下的脚碰到了一起。桌子上摇曳的红玫瑰,餐厅里慵懒的情歌,到处都是暧昧的味道。
一股暖流从刘云的腹部升起,她的手似乎已经被他握起的时候,她醒了。
蝉鸣的声音更大了,阳光刚好移落在刘云的腹部。她做了一个夏梦。
刘云重新把藤椅挪到阴凉处,静静听那夏末的蝉的嘶吼。
晚上刘强回到家,刘云提议说:“我们多久没有一起去吃过西餐,看过电影了,明天一起进趟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