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长的一生里 为什么 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 走得最急的都是 令人伤怀不已的美好时光 ~~席慕蓉
诗君出乎意料的发现原来念英国文学的同学数目还不是最少的,更“精英”的是地理科,只有五个学生,由一位酷似当时日本警匪电视剧的主角一样潇洒的年轻男教师丹尼带领。平时他们在一个特别布置的大教室上课,与其说是教室倒不如更像一个实验室,因为里面摆满了标本和宇宙地球仪地质模型等,在里面上课很有代入感。其他四位同学性格都跟文学科的明显不同,都比较大大咧咧,尤其是一个长得黑黑实实样子成熟的Norman,很快就成为五个人当中的老大。Norman也曾经是诗君的小学同班同学、还有一位在初中时经常与诗君结伴打羽毛球的伙伴Charles、一位家里殷实富裕喜好古典音乐的Steve和一位从小当校内童子军的Eugene。他们的中小学是在香港从英国引进建立童子军(scout)的首家学校,所以是香港童军第一旅(First Hong Kong Scouts),他们称呼自己是 Firstians。诗君小学的时候也参与过。这五个学生确实挺适合念地理科的,因为课程里安排了许多户外体验活动,他们看上去应该精力充沛。
这批少男很快就把精力集中在组织成立校内首个地理学会,主要目的是要跟其他女子学校交流联谊。还把老师丹尼拉上做顾问,行动力一流。可以想像,除了学术交流外,跟这位地理老师也可以探讨少男的许多青春期的问题。真别说,他们还是认真起来挺吓人的。居然在新成立的学会不到一年内就举办了全香港地理科模拟考试,规范严谨,并且邀请了许多学校参加,当然也收获了不少友谊。
谈起那段准备模拟考试的日子,简直很难相信这五个黄毛小子是怎样组织的,包括构思试卷、公关宣传、设计海报、联系学校、还有最重要的是在模拟考试的前夕就要把自己学校里的两个新旧礼堂和十几个教室摇身一变成为应考场地。那是五月的一个下午,下课铃声响起,学生陆续放学,他们五人预先取得校长的批准,可以借用礼堂教室做这次“联校地理模拟考试”,但不会有其他工作人员可以帮忙,毕竟学校里的住校工人只负责保安工作。他们吃了一些零食,然后开始从储藏室把上千张桌子椅子转移到礼堂和教室里。这些桌椅跟平时上课的书桌是不同设计的,没有抽屉以防止学生作弊。诗君已经记不清一次扛着几张桌椅爬了多少次楼梯才能全部安放妥当,然后还要编号,树立指示牌等等。只听到学校里寂静漆黑的声音就是五个人分别在不同角落传来的:
“We are the Firstians, one two three go! We are the Firstians, one ...” 直到都快要断气了,谁也再叫不起来了。
等到一切工作都结束了,已经是深夜四点,五个难兄难弟躺在水泥地的足球场上,仰望星空,相互倾吐着男孩子伟大的梦想和评头品足身边女孩子的种种。在这个话题上诗君一直很节制,不同流合污,他们也觉得他念文学总是有些别扭,就放过了他,不追问。
诗君自从认识了Nancy后,他自觉日子过得太有意义了。她给他带来运气,让他如愿以偿可以转进文科班,学自己喜欢的知识,虽然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他的这个想法。有时候,念佛的外婆提在口边的因果,在他现在看来都没有关系,只有Nancy在他身边,一切就会变好,一切就会顺利,他希望她也是这样认为。
他学习压力越来越重,加上课外活动丰富,他开始应付不了两个晚上去做英语培训导师的工作。但他知道这是唯一可以在百忙之中抽空见到她的机会,他习惯了下课后一起步行,送她回家,一同诉说心事。
认识她大概一年后,他终于知道她的生日为她庆祝。一个春天的晚上,她如常的安静,慢慢他懂得分辨跟冷静不一样。在播放着悠扬音乐的餐厅里,他递给她一张卡片和一束鲜花。他记得在那本书上看到过女性喜欢鲜花不单单是视觉享受,还有闭起眼睛以后专注深深闻到的芬芳,可以让她起到刺激作用,把记忆里的美好片段重新播放一次。他希望他会是她美好回忆的唯一片段。他也开始学写英语诗句,用黑色细腻的五毫米笔锋小心翼翼地勾画出每一个字母,让每一段都朝着一个方向倾斜,像风曾经徐徐掠过,把它们安放在最舒适的地方:
“Dear Nancy,
On your memorable day, may I suggest three elements essential to a fruitful life,
~ to apply an appreciating attitude to the wonderful Nature around you
~ to allow your vessel of potentialities to overflow
~ to purify your soul with tears sometimes
Everyday will be a gift only if you enjoy your living.”
诗君认为这是一个开心的值得日后纪念的晚上。他想的没有错,只不过是值得怀念的那部分。毕竟一对萍水相逢的情侣在一起需要更多坦诚的交流,他充满热切的渴望,她依旧心事重重,他认为他了解她因为背后的家庭悲剧所致,她跟他说他认识的是后来的她。
“台湾台中东海大学已经录取了我,下个月我就会过去……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希望以后当一名教师嘛!”
“噢……我以为你会选择等到考进香港的大学才念了。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进同一所大学呢……”他沮丧地说。
“我没有信心,竞争太激烈了。而且我需要离开这里,我面对不了现在我自己。”
“难道我一点都帮不了你吗?”他有点激动。
“你不要这样说,你很好。只是我需要时间。”
“我不在你身边,你不会更难受吗?”他追问。当时的他不会明白一段深厚的感情需要休养出来,尤其是当中有一个曾经受过伤,不能逼迫,她说的对,彼此都需要时间。
就这样,她带着安静又不舍的心情道别:
“诗君,我们还会是好朋友,是吗?”
他还是没有搞懂,究竟这短短的一年他们之间难道没有把感情升华?他打开自己的日记本,找到一篇听到她亲述身世后他写下的一首小诗,以为是一场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