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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理群教授有一句著名的话:不要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作为一个北大学生,我是久闻其大名的的,但没有读过他的任何著作。
看了钱老的几个采访视频,尤其是他吃冰糕的那个悠然自得,晃动着腿:
“有糖尿病不等于完全不吃糖,掌握好这之间的分量就行。”
“能吃能睡、拿得起放得下,也看透了自己的局限。我总结我是‘有缺陷的学术价值,有意义的失败人生。”
“什么北京大学中文系著名教授钱理群,这不是一个面具吗?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头。”
诸如此类的话,激发了我强烈的好奇心: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以活成如此可爱的老头,如弥勒佛般的笑容?
尤其是二姐被检查出癌症,一下子又激活了我对衰老、死亡的恐惧。
在读《发展心理学》最后一个章节:生命的结束,我的感觉是无比的沉重、压抑,在年少时经历母亲、父亲病逝的哀伤又涌上心头。
没有人站出来领读此章节,最后还是班长张姐带着大家读完。
而,钱教授在面对老伴崔医生的去世,坦然面对生命的丧失,身体的衰老,以及即将到来的失能、失智:
“我现在真的对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程,充满了好奇心,与想象力。”
开始阅读心理学,老年学、生死学,笔耕不辍。居然创造力爆发,不仅开始学会照顾好自己,而且开始回归自然,照顾好自己,锻炼身体,把自己弄的井井有条,清清爽爽,而且有滋有味,
“我在自觉地追求大自然—日常生活中生命的永恒。”
天呐,这就是我心目中向往的面对生死态度与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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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研究就研究,马上下单买了钱教授的《我的家庭回忆录》与《养老人生》。
要了解一个人面对衰老与生死的超然态度,首先得从他原生家庭开始。
有的人家族就有长寿基因,家庭氛围好,都是乐观的人;
有的人父母就是乐观的……
用大白话说,家族就有这个底蕴,传统,普通人是学不来的。
读了钱教授的回忆录,发现他的家庭出生比我想象中复杂了,是在一个大的变革时代背景下,经历了父母的分开,兄弟姊妹追求信念的不同,一大家子四分五裂,两个派别,而且由于特殊的历史背景,水火不融。
不仅要忍受物理空间的分离,还要忍受肉体精神上的折磨,拷问。
在特殊年代,他被迫亲笔写下与亲身父亲“断绝”关系,不仅是从平时往来上,而是彻底从心理上挖除。
他曾经有过很多罪恶的念头“多少次望着那曾经挂过你的画像的白墙,我默默地想要是父亲的形象也能像画像一样永远消失,要是我本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拿给多好。”
在被平反后,他把归还回来的父亲照片,几乎毫不迟疑地将其付之一炬。
当有一位学生提出异议,“儿子为什么不可以保留自己父亲的照片呢?”
他写到:“我望了他一眼,觉得他的问题提的奇怪:我已经心如死灰,以为人间造诣无感情可言,更别说父亲之情……”
“但我很快就收到了惩罚:当我得知父亲1972年在台北年去世,我才猛然醒悟:我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亲手烧毁了对我有着养育之恩的父亲的形象!呵,我这大力不到的、罪恶深重的儿子!”
对父亲复杂的感情,说不清楚的爱一直纠缠着钱教授大半生的时光。
还有对三哥没有当面请求原谅的负疚,痛苦自责自己的自私、虚伪、怯懦……
母亲1974年患病去世,从那年一别开始,父亲母亲到死也没有见上一面。
“她一生没有父亲这样辉煌的事业也不曾留下任何文字,但她的形象也许是更加深刻的铭记在我们每一个子女以及下一代的欣赏。
不仅是记得她的养育之恩,因为她已瘦脚的身躯独立支撑了一个世纪经历了两次生死离别的几近破碎的家庭。”
在抗战年代,颠沛流离,在四十年代末,又忍受着与父亲,大哥、三哥离别的揪心之痛,带着稚子幼女孤守家园。
这'生不团圆,死各一方'的钱氏家族大悲剧,母亲无疑是最大的承受者与牺牲者。”
如此家庭的伤痛,就像诅语一样刻进了兄弟姊妹8人身体上,心灵上。
钱理群的父亲钱天鹤️是中国农学家、现代农业科学的先驱者、中央农业实验所的主要创始人。
毕业于美国康内尔大学,农学硕士学位,曾任金陵大学农科教授兼蚕桑系主任、教育部社会教育司司长等职。
母亲项浩,是晚清维新派代表人物之一项兰生的长女。
外祖父项兰生是晚清维新派代表人物,是教育家、实业家、银行家。
本来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钱教授的父亲期望带着妻子与8个孩子去台湾,但外祖父项兰生不同意。
大哥钱宁留学美国,毕业后坚持回国,投入新中国的水利工程建设发展,在清华大学任教,61岁患癌去世,
大姐、二姐年纪轻轻也得病去世。
三姐在新疆,五哥在福建大学做老师。
作为最小的孩子,钱老从小就目睹了一大家人的分崩离析,特殊时代的拷问,以及要求“划清界限”的鞭打。
为了不让下一代经受像他一样的痛苦,他与爱人选择了丁克一生。
2014年出版的《我的家庭回忆录》,出版社是漓江出版社,里面的黑白照片都是模糊的,而且在网上没有最新版本,我买的是一个二手书。
不管怎么样,写出曾经的历史也是在呼唤:我们只能面对未来,祈祷下一世纪不再有分离与破碎,多一些宽容与理解。”
直面内心的阴影即为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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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钱老与爱人崔可忻住进了养老院,在老伴提出“这样整天吃吃喝喝,有什么意义?”
钱老没有觉得是老伴自己的问题,相反,他认为“人老了,到哪里去寻找与实现自我生命的意义与价值:是他们俩共同的问题。”
经历了老年夫妻相伴的磨合,总结出养老夫妻关系的两大特点,提出处理好“独居与共居”的关系。
《在我的深情为你守候》中提到面对相伴一生的老伴去世,他切近地看到了死亡的过程,也看到了面对死亡时老伴的选择:放弃治疗,只求少痛苦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程。
在《直面衰老与死亡》文中,他提到自己两次凌晨滑倒在地,“虽然身体没有受伤,却浑身筋骨酸痛,一蹶不振了。“变老”的大洪水淹没了一切,意味着衰老与死亡破灭而来。”
“另一方面,在静静的躺平中,竟然充满了好奇心:
到了一生的尽头,会发生怎么样的生理现象、心理现象,在这背后蕴涵着怎样的社会现象
怎样理解与思考衰老和死亡?
我遇到怎样的仅属于自己的生理、心理困境?我将以怎样的方式应对自己的生命衰竭?
个性化的钱理群式的衰老与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
多么可笑的一个老头,滑倒在地上,还有如此豁达心态?
多么可爱的老头,竟能做如此的思考?
要做一个养老“探险家”,开始设想“活力养老最后的闪光发亮”、“进行“我是谁”的追问,“终极理想:超越性”。
自我暴露的越深,心理状态越安全越健康。
钱理群,这个从北大著名教授到退休的普通老头,用可笑、可爱的方式给众人展示了他的面对衰老与死亡的复杂,通透、率真的心理状态,实现了心理学家罗伯特.费尔德曼所写的“笑着面对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