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搞的?演个大合唱都可以把手划伤。”沈道瑕身前的女人骑着电瓶车停在红灯前转过头对他说。
“我不小心的嘛。”沈道瑕看着手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纱布轻声地说。
“我知道你不小心,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要多注意,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老是磕着碰着就会受伤,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你看看别人的家长有像我这样三天两头带自己孩子去医院的?”妈妈看着眼前亮起的红灯刹车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你这样子会让我很担心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爱蹦蹦跳跳,喜欢运动,但你也要当心点啊,这么大的人眼睛不长的吗?”
“下次一定要注意你知道吗?”
……
“诶,好,好,好,妈我知道了。”
沈道瑕伸手翻了翻自己的头发,有点敷衍,但为了不让妈妈发现自己的不耐烦,还要特意装出一丝“我真的知道了”这样真诚的口气。
“你每次都这样说,那你还不是照样犯。”
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绿灯亮了,车又重新启动。
“那我下次真的不会再犯了。”
沈道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因为对于爱运动的他来说磕磕碰碰之类事真的太正常不过了,受伤不受伤?他当然也不想,但没办法嘛,要是可以控制的话他当然选择不受伤啦。
作为一位“心理剧场”的演员,面对这种窘境,他怎么会不用自己的演技来摆脱这种局面?
所以,他特地拉长了“真的”这两个字的读音时间,还在两个字的音标上面一仰一顿,让对方感觉是“zhen de”认错了。
当然还要在“再”这个词上提高分贝,再一次地让对方感受到我“真的因为这事感到很后悔,所以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错过多少生意啊。”
“带你去一次学校店就不能开了,会流失很多顾客的你知道吗?”
妈妈又开启了她无休止的唠叨。
“再说了,现在生意又不好做,来店里看衣服的人已经很少了。”
哎,还是因为钱啊。
沈道瑕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纱布,再看看自己的膝盖,有种莫名的委屈浮上心头。
“哎,我也是担心你,你从小到大不是这个伤就是那个伤,我做母亲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吗?你再看看你那个膝盖,整块肉都直接掉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你身上掉块肉比我掉块肉还要疼。”
“只要你好,妈妈怎样都没关系。”
车离学校只剩下一条街了,但是沈道瑕好想凭空想再造出几天路来,这样就可以在妈妈身后多坐一会儿了。
“这门是谁砸坏的?”
“嗯?”
当沈道瑕背着书包还沉浸在来时路上的对话时就被一阵“河东狮吼”所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还没走到自己教室的那一层楼就能听见“柳月娥”的吼声。
“是谁?给我站出来!”
“是你吗?小崽子?”
当沈道瑕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徐芸萍老师铁青着脸问一身奇装异服的王达峰。
“我草,怎么会是我呢?我之前来都没来过啊。”王达峰急得摊开手臂,“妈的,我也刚刚来啊,说我干嘛。”
“我问你还不行吗?又没说你砸的,你要干嘛?造反啊?”班主任气得脸“唰”的一下发黑,就像一层淡淡的黑漆抹在脸上。
“那你也别……别……这样对我啊……”
王达峰的腿颤颤巍巍,好像随时要倒。
“待会儿跟我来趟办公室。”
不是都说了吗?别再骂脏话了,要说就说“我悄”或者“阿恰”啊,不都说好了吗?
难道他没记吗?就这样被抓去没必要啊。
沈道瑕看着王达峰默默地低着头,想上去跟他说两句却忽然感到一种细枝末节的酸痛感从脚尖窜起。
怎么会这么疼?大合唱以后没运动过啊。
他抓着头皮不解着,我一个踢球的脚尖不可能这么脆弱啊。
哦!对,可能是星期五大合唱,来班级里取订书机的时候踢门踢的。
啊,不对!那……
沈道瑕缓缓地抬起头,发现班级的木门上多出了一个窟窿,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塞下一个脚。
完了,完了……
他急忙忙地抬了抬眼镜,再仔细确认了一遍,确定没有看错。
就是他踹的。
“我在这里把话放下!”班主任踏着“咯……咯……咯”刺耳的高跟声。拉着王达峰的手腕,走进班级,“谁把这个门踢坏的,谁站出来跟我主动承认错误,说明原因,计一下赔偿费,我就不怪他!要是那个人不承认,就别逼我不客气了,学校的每个班级里都是有监控的,要是被我查出来,后果自己想好!能不能继续在这里读书自己想想清楚!”
“期限仅限今天,到了明天我就要查了!”
站在班级外的沈道瑕一个人听着班里面传出来的话,明明隔着墙,却仍能感受到她的“排山倒海”。
我悄!怎么这么巧?就这样也可以把门踢坏?真的他阿恰的跟小说里一样。
他擦了擦汗,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虚掩的后门,就像一只夹着尾巴,全身瑟缩还奓了毛的流浪猫一样,弓背蹑足小心翼翼地踱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道瑕!”班主任从木门边走了过来。
“诶!”沈道瑕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差点吓得从座位上摔下来。
班主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你怎么了?”
“我……我……我……沈道瑕瞬时感觉大脑里的脑浆仿佛“惊涛骇岸,卷起千堆雪”。
他语文伦次,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没事吗?”
“怎么摔伤的?”
“体育课还能上吗?”
“需要我给你开请假单吗?”
“坚持不了就跟我说,没事的。”
……
班主任一连串的话就像一颗又一颗糖果炸弹射入他诚惶诚恐的小心脏。
原来这老师这么好。
真甜,真温暖。
“没事吗?沈道瑕?”班主任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沉醉在自己内心世界的沈道瑕恍然醒悟,手足无措地摆着手,又一次的语无伦次。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那就好!”班主任转身就踏着“咯……咯……咯……咯……”刺耳的高跟声走向木门边,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她拍了拍王达峰的肩,扯了扯嗓子。
“对了,还有一件事告诉大家,以后在班里不许再说一句脏话,否则和他一样来我办公室喝'道德奶茶’!”
班主任铁青着脸,拎着王达峰的领子又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了声,“我们走!”
“咯……咯……咯……咯……”带着她特有的高跟声。
谈亦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哎,时间好快啊”,又指了指黑板上的课程表,“你看,马上就要第四节课了,前几天我们还在大合唱呢。”
“诶,你今天是怎么了?”她执起桌上的水笔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一旁的人没什么反应,只是托着腮继续一个人发呆便眯起眼睛笑了笑。
“老师说这门上的窟窿是你砸的,这是真的吗?”
“什么?她跟你说的?”沈道瑕激动地跳了起来。
“她就跟你一个人说吗?还是全班啊?”他站着身,弯下腰,伸长脖子,将脸最近距离地贴向她,尽量将分贝压到最小,然后又转头四处看了看,生怕被一旁的人发现。
“嗯……”谈亦新眯紧嘴唇,眉毛上挑,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她知道的,但是只告诉了我一人。”
“为什么啊?”
“因为……”谈亦新涨红着脸,两个眼珠子左右,左右地转了几圈,随即脱口而出,“因为我是你的同桌啊,她想让我这个同桌好好教化你,让你明白你的错误,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哦,这样啊,怪不得老师刚才特地走到我旁边拍拍我肩膀,其实一直在提醒我啊。
沈道瑕认真地伸手搓了搓下巴。
不直接说出我的名字,其实是为了给我留一个面子,给我一丝尊严。
然后可以更好的让我自己反省错误,更好的改过自新。
这老师是真的对我好啊。
那看来我要去负荆请罪了。
谈亦新看着沈道瑕一脸严肃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道瑕仍是皱着眉头,只不过脸上一脸迷惑。
“我笑你这个姿势像福尔摩斯。”
“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盖住肚子,脑袋躺在木桌上,黑色的发丝零零碎碎地散落下来盖住她的眼眸,绯红的脸蛋一点一点地越发红润。
不就像个福尔摩斯吗?有必要这么笑吗?而且,我有这么像吗?
沈道瑕心里暗暗嘀咕着。
顷刻间,他只觉得背后一凉,发现氛围有一点不对劲。
他倏地皱了皱眉
难道……
“你为什么骗我啊?”
沈道瑕激动地几乎要吼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啊!干嘛笑啊,有什么好笑的?”沈道瑕低下头,他的脸快要跟一旁的木桌贴在一起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啊!你说啊!”沈道瑕激动地抓起她的脖子就要摇,但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红着脸伸手向她的胳膊拽去。
她是女生要小心点,不能碰太敏感的部位,不可以拽地太用力,不可以把她弄哭,不可以……
一千个不可以在沈道瑕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却忘了他和她竟隔着两个鼻子的距离相互贴在一起,四目相对,面面相窥。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潘泳优的声音。
没过几秒钟,就引来了一片惊涛骇浪,“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干嘛啊!你们吵什么?”沈道瑕推开跑到他身边的潘泳优,然后摆摆手连忙向围在他身边的同学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不是的!”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周围的人并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反而性质越来越高。
“可以啊,兄弟!开学没几个月就抱得美人归啦!”潘泳优拍了拍沈道瑕的胸口,“加油!相信你可以的,愿你们两口子日子越来越好,天天mo mo 哒,永远不88”
“变态吧你,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没看出来啊,还有这一招!”陌远从人缝中挤出来,160cm的身高感觉实属不易。
毛琼峰则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着说,“沈道瑕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朱晨凡和傅凯凡一个上前就搭上他的肩,异口同声,好像一起彩排过一样。
“掩饰就是事实!”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对面楼层里的校长剥开了窗帘,仿佛也听见了这里的一切。
不能找对象,不能找对象。
找了对象就要影响学习,然后成绩倒退,然后排名就要落后,然后高考就考不了好的分数,然后就考不上好的大学,然后就找不到好的工作,然后就找不到好的老婆,然后就组成不到好的家庭,然后就这辈子完了,还要就要对不起爸爸妈妈。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有一个声音在沈道瑕的心中赫然响起。
不是李云龙,不是蝙蝠侠。
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是沈道瑕内心的声音。
沈道瑕拿起书桌上的化学书折成一个喇叭状,然后咬着牙,假装歇斯底里地样子狠狠地砸向桌子,发出阵阵“哄哄”的巨响,接着他将喇叭头指向围观的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喊道:
“真的没有,我沈道瑕要是喜欢谈亦新就我是狗!”
然后抓了抓头发,模仿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特别痞地将书丢到书桌上,还不忘伸手抹下嘴角,然后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开始发呆。
我怎么可以这样?
这是不是太过了?会不会对谈亦新太残忍了?可是他们这样,我又能怎么办呢?被老师或者别的班级同学听到多不好,万一我入了魔真的喜欢上了她,那我也不用读书,直接去扫大街挖地基好去了?
这样子是不是对不起她了?
沈道瑕低下头然后转过头十分内疚地看向谈亦新。
她低着头,拿着笔看着化学书里的化学方程式,一切好像都很正常的样子。
只不过眼神里没有以往的那种光,就好像一只被妈妈抛弃的丑小鸭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神情,说不上来,只觉得很可怜。
沈道瑕叹了口气,接着抓了抓头发,转过身将头往她的方向靠去,只不过这次并没有靠的太近,预留了一道安全的距离。
“你没事吗?”他试探性地问了问。
“我怎么会有事呀。”谈亦新头也没转微笑着说。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没事吧?”她忽然转过头看他,伸手将前额两边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
“没……没事呀”沈道瑕支支吾吾,没什么底气。
“你先把你自己的事找班主任好好聊聊吧,静下心,不要怕,要有底气,相信她不会怪你的。”谈亦新努努嘴,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光泽炫丽。
“嗯,好,我会的。”沈道瑕声音很轻,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
“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