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宁话,亦或滨阜响方言,属江淮官话洪巢片滨阜小片,即所谓山芋腔。有关山芋腔之说法,奶奶辈就已经有了,原因却不得而知,我本以为这还只是苏南人歧视江北佬的一种说法。网上却说滨阜响地区过去经常种山芋,当地人便谦称自己的方言为山芋腔。这个原因着实刺痛了我肮脏的心灵,但却着实令我高兴。江苏之互相歧视早有了,还好没有发展到山芋腔上,我原本想好的肮脏词眼也不必用了,我当然愿意相信这个可爱的原因的。
有关“自考”,亦当做二三解释。首先,我是完全没能力去做任何的“结”的,无论大结小结。至于阜宁话之“大考”“小考”,我也从未看过。本想着概括其发音语调等二三规律,但思来想去,实为不妥。其一,我概括阜宁话规律的原因何在?概括便是给后者学习的,但别人仅凭我这干巴巴的一点儿概括,必定是学不会阜宁话的。其二,阜宁话的山芋味早已和我融为一体,让我概括其特点,宛如让我去回想中午那碗饭有多少颗米粒。吃了就是吃了,拉了就是拉了。那样无异于走火入魔,自废武功。所以有关山芋腔之自考,便是我心中对于山芋腔对于阜宁话的一些想法,与他人亦无一丝关系。
滨阜响方言既然叫了山芋腔,已足以突出其特点,便是土!这个土首先要归结于地方的土,或是说不出名。若阜宁有广东一般出名,山芋腔也会和粤语一般洋气吧。或是东北话北京话四川话河南话陕西话,皆比山芋腔有名得多得多了。这又足以看出另一个原因了,便是江苏的不统一。虽然别的省每个市也有各自的方言,但是却有一个省的主体语言,如白话。但是要说什么是江苏话,这个我也回答不了。江苏十三个市的方言都不相同,从北方接近山东的徐州话,到南边苏州的吴侬软语,语气语调早已是天壤之别,就更别提一个市里不同的县的方言又不一样了。如山芋腔,也只是盐城市滨阜响三个县的方言,东台人盐城人也是不大听不懂的,更何况其实这三个县里对于某些词的说法也不尽相同。
和许多地区的方言不一样的是,山芋腔不变语调,啊啊啊啊依旧是啊啊啊啊。南方人会觉得我们说话比较勥,这个词倒也不是个坏词,相反比“直”更能说明山芋人的特点。因为勥,山芋腔里没有翘舌音,都是平舌音,没有后鼻音,全是前鼻音。没有圆润饱满的发音,而是斩钉截铁且充满节奏的发音。这也是我搪塞自己说不好英语和普通话的一个原因。如天(tian)直接读作梯(ti),圆(yuan)直接读作wi。除此以外,山芋腔的一大特点就是单独的词汇,这也是别人很难理解之所在。山芋腔的词汇特点在于描述事物原本的特性,属于你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正如吃山芋,一口一口的实在。如厨房不叫厨房,叫锅屋。晴天不叫晴天,叫好天。阴天也不叫阴天,叫变天。电闪雷鸣不叫电闪雷鸣,叫打雷晃闪,甚至闪也不叫闪,叫洗(xi)。有关山芋腔的词汇,我着实无法逐一列举,不是因为我太捞,而是手机内存不够了。更有大量的方言成语让外地人望而却步。也因为这样的特点,几乎没有脍炙人口的山芋腔歌曲,但之后必定会有厉害的晚辈发扬光大的。
山芋腔是我们滨阜响人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而关于它本身,有人最近却是有个把疑惑的。山芋腔越来越不地道了!的确,厨房也叫厨房了,晴天也叫晴天了,阴天也叫阴天了,油端子也叫萝卜丝饼了。年轻人越来越忘记有些词汇的地道说法了。但我不认为这是不地道,相反,这是进化。我们这代人又何尝不在一直进化,山芋腔也在进化着。随着新鲜的事物出现,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年轻人的山芋腔好像加了一杯牛奶,不再那么干,不再那么土,新的词汇贴近了新的生活。并且山芋腔的调调在那儿,它的勥和他们的勥都摆在那儿,山芋腔就没有变,反而越来越地道。另一个疑惑其实也是偏见。有外地人甚至当地人认为山芋腔骂人厉害。这纯粹是大错特错的。其一,每个方言里骂人的话都是精髓之一,都是最能体现当地人文特点的部分之一。其二,“他妈的”并不是山芋腔的口头禅,而且全中国各地的语气助词。问候对方的妈妈,早已是很多人的张口日常。其三,并不是所有山芋人张嘴都要问候你的母亲,山芋腔灵活多变。如“在干嘛呢”可以说成“在做呢(ni)”,也可以说成“在干嘛呢(ni)”。不同人的语言习惯也显示出不同的可爱。万不可再说阜宁人喜欢骂人。
山芋人是认根的。当我身在外地,每每听到一声山芋腔,我都会万分惊喜,急忙询问你家在盐城何方,倒并不是为了套近乎。然而如今我发现,越来越多阜宁人家的小孩不会说也不说阜宁话了,甚至是板湖街上的小孩,有的也是满口的普通话。如果生在这样的土壤里还不去放肆吸收这里的养分,还指望谁能长出这里的稻谷呢?我是在山芋腔的熏陶里长大的,我的普通话外地人也是可以听得懂的,我觉得这就够了。我很希望我的山芋朋友和我在一起都说山芋腔。方言是承载故乡最好的船只,它是我们的血。你愿意让你的小孩说山芋腔吗?你愿意让你的小孩说方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