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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落的灰被小心擦去，一些记忆就越发清晰起来。发现晕车，是我第一次乘车到泗阳县城准备参加高考，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夏天。当年的高考由于人数太多，组织能力有限，分初试复试两次进行，初试通过率不超过50%。初试地点在新袁中学，复试要到县城集中全县考生统一考试。参加复试的前一天，我从石启站上车胃子就不舒服，一直在流口水，也不好意思吐，一会儿咽下去，一会儿咽下去，到了泗阳客运站一下车，流质就收不住了，吐了一地食物残渣。自此，我是能不坐车就不坐车。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翻江倒海的感觉和食物的残渣。这种痛苦不晕车的人是难以体会的。
听人说坐火车不晕，到了我这也不灵光，还是会晕，但是能够坚持，不会吐了。几番磨折，终于也总结了一些经验。越高级、密封越好的车我晕得越厉害，最合适我的是没有遮蔽的拖拉机、七漏八淌的破旧长途公交车。上车一定要往车的前面坐，越前越好，最好的位置是副驾驶，如果没有，那也要紧靠窗户，晕车时可以靠在玻璃上假装在看风景。再后来，尝试了几次晕海宁、晕车贴、生姜片之后，终于找到了根治我晕车的妙招——不停地坐。
那是1990年代，我到北京出差，一个星期，很快就办完了公事，接着坐公交到天安门广场先花十元钱登上天安门，想像一下当年开国大典的氛围，看故宫宝贝，傍晚看降国旗，因为在北京师范大学读书的同学兼导游一再说，升国旗和降国旗一样，只是不需要起早辛苦，人还不是很多。坐公交车赴长城、到八达岭，体会一下不到长城非好汉，爬上长城也风光的荣光。坐公交车到十三陵，为帝王墓之震撼。坐公交车到过好多地方，上车、下车，上车、上车，最后发现不晕了，当然还比较难受，已经可以忍受了。
真应该感谢公共交通工具的发明者，是它开拓了城市的边界。只要公交车能通到的地方，城市就把自己的疆界驻扎在那里。因此，当城市在不断地吞并乡村和农田的时候，公交车也是“帮凶”之一。城市在带走了“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景象之后，带来了更多的方便快捷，更多的公共资源，公交车就属于其中重要的一项。现在办事情，我还是会选择乘坐公交车，方便快捷又节约时间。
大学毕业，留在城市工作，学会了成本核算和价值的换算。在对出租车和公交车的计费进行比较之后，一般都会选择公交车作为出行工具，况且还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坐出租车晕车会吐。除此之外，公交车还有另一个重要标签——环保。虽然公交车一样排放大量尾气，但相对于出租车来说，在城市里乘坐公交车就是环保的。和乘坐公交车相比，骑自行车上下班当然要更环保。有一段时间，淮安流行免费市民自行车，为人们出行提供了方便，运行了十多年之后，被收费的蘑菇车所取代。冯小刚在电影《甲方乙方》中，借葛优扮演的姚远之口对公交车大肆夸赞，并且拿轿车和它对比，让轿车也败下阵来，可能导演是个晕车一族。公交车也有它的缺点，那就是在车里彼此是没有关系的人被集中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人们需要在陌生的目光中正襟危坐，或无奈地站立，或目光不断搜寻即将出现的空座，最后抵达自己的目的地。钱锤书在《围城》中描写过更严酷条件下人们挤车的感受：像罐头里直立的沙丁鱼。王安忆的小说里写过上海人乘公交车的经验，人们都是往同一个方向侧面站立，这样可以更好地使用公交车的空间。有一次我从淮安南站坐车到学校，在人群拥挤的公交车上站立了一个钟头，我还是觉得比打的好受一些。
从此，我开始渐渐品尝到坐车的乐趣。
坐过最长的长途汽车，是在新疆旅游。那是去赛里木湖的路上，颇有“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热血沸腾感觉。当年没有在新疆坐车经验，准备也就不足，夜里冷得只能拼命往身上加衣服，当时是夏天，带的衣服也不多且没有厚的，依然是冷。有人拿出桶方便面泡了吃，那冲天的香气夹带着暖乎乎的热气充满诱人的气息，是我坐车生涯里最惦记的美味。
坐过最惊险的车，是在张家界上山的旅游中巴。盘旋的山路并不算陡峭，但一路上猛刹猛转，把车上的人甩得东倒西歪，晕头转向。我再一次脸色发白，揉胃抚肚，下车又吐了一地，其实已经好久坐车车不吐了。
坐过最苦涩的车，是从淮阴师范学院到周恩来故居的轿车上。当时南京大学校报主编方延明教授来学校为学生开讲座，作为邀请者必须要陪他去瞻仰一下周恩来故居。但是我们总不能乘公交车去吧，经领导批准，申请了学校最好的轿车，因为密封好，我晕得厉害，到地点又一次吐了。弄得自己失去了礼仪，当然也感动了方老师，多少年后，他还记得我晕车的事。
一个人坐车，是在流动的过程中思考撰文的好机会，我的好多文章都是在去南京的长途大巴上完成构思，回来动笔撰写的。
和家人坐车，更多的是一家人日常生活的延续，这是一种说走就走的旅行，不需要充分准备，自由随意就好。
和同事坐车，一路上天南海北，欢笑嬉闹，你一首歌，我一首歌，你一个故事，我一个谜语，你方掼蛋结束我上场，过足了掼蛋瘾。窗外的美景怎么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沉浸在掼蛋的喜悦中。
都说晕车的人，开车不晕。2015年，我也买了一辆途观四驱SUV，开车果然不晕。第一次上高速，手心都是汗，却一点也不晕。可能是高度集中在开车上，没有精力去晕车了。
如今的我不向往“宝马雕车香满路”看“一夜鱼龙舞”，却无比期待有一天能“坐上高铁去台北”，去看台湾的好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