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殇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曹植《洛神赋》
曹叡从小就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就是不喜欢他,明明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却总是对自己不理不睬。不过父亲对母妃却是极好的,十分宠爱母妃。自出生以来,一直都是母妃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自己。曹叡曾经想过,如果父亲能一直宠爱着母妃,他宁愿永远都得不到父亲的宠爱,他有母妃足以,母妃才是他最想守护的。
直到建安二十一年底,他要离开母妃随父亲去讨伐孙权,但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病重的母妃一个人留在邺城,他害怕父亲不再宠爱母妃,因为就在今年父亲娶了一位郭夫人。他去问母妃,而母妃只是淡淡的说父亲有事让她去做,让他不要担心。曹叡只当母妃是在敷衍自己,一个病重的妃子,父亲会需要她做什么事?她能做什么事?
建安二十二年春,曹植因镇守后方不利,在曹汉紧要关头发生吉本叛乱,使曹操对曹植彻底失望,最后决定传位于曹丕。
建安二十三年,曹丕被立为魏王世子,封曹叡为武得侯,并昭告天下为曹氏长孙。
这时的曹叡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的,他渐渐明白了父亲不喜欢他的原因:自己出生的年份和父亲娶母妃的是在同一年,这段时间太过微妙也有着太多的疑惑,自己身上流的很可能是袁氏的血脉。 他甚至可以想到当初母妃为了自己而忍辱负重嫁给父亲的场景,若不是城池的失守,母妃可能早已是袁熙的妻。不过,父亲断然怀疑也不会把这件事公布于众的,当年父亲于曹植争夺太子之位,父亲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一个儿子,而小叔已有二子,若是被祖父知晓此事,他在父亲于小叔的抉择间便再无悬念。
于他而言,天下的霸业也不过如此,他只愿母妃一世安康。他一直记得,母妃的眼睛是暖的,手也是暖的,笑亦是暖的,在无数个无措的夜里,是她的柔软低语陪伴着他,她是他噩梦里唯一的光源,支撑着他一步步走下去。可是,建安二十五那倾泻如光的月光,却再也照射不到她身上。
公元221年,曹叡因其母甄氏被赐死而被贬为平原侯;就在同一年,曹植因“醉酒悖慢,劫胁使者”被曹丕贬为安乡侯。
公元222年,曹植被封为鄄城王,在去鄄城在途中写下了千古流传的《感鄄赋》(此后明帝曹叡继位八年后,为避母名讳,改名为《洛神赋》)。
病愈之后,曹叡便勤谨地侍奉郭皇后,早晚都去向郭皇后问候起居。郭皇后也因为自己未生育儿女,把曹叡认为养子。曹丕有十个儿子,却久不立太子,曹叡知道父亲是想把皇位传给自己最小的弟弟曹霖,无奈幼子尚小。父亲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其他的八子都无故早夭,而自己同样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登上高位才能自保而后替母妃雪恨。世人总说,志在顶峰的人,却不能留恋半山腰的奇花异草而停止攀岩的步伐,而他想要攀登的九州高山,全都是为了一朵雪莲花。哪怕这会是个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他存在的本身对母妃来说已是不幸,现在母妃已经不在了,再坏,结果又能坏到哪去呢。
这样的抉择一直持续到公元226年,曹丕带曹叡外出打猎,见一子母鹿。曹丕毫不犹豫一剑射死鹿母,令曹叡再射鹿子。曹叡不从,曹丕问其故,曹叡从容答道:“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这听似平静的声音,只有曹叡知道他压抑了多少痛苦绝望于其中。
这句话对曹丕来说仿佛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周围的空气霎时凝固,曹丕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陛下已杀其母”杀的谁的母?不是鹿母,而是人母。“臣不忍复杀其子”杀的谁的子?不是鹿子,而是人子。曹丕顿时方寸大乱,他可以猜测到甄宓临终前将建安二十一年的秘密和真实身份都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而此时甄宓的儿子借鹿隐喻向自己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曹叡看着父亲惶然变色,颤抖的放下了弓,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父亲,他不需要一个为了明哲保身而抛弃妻子的父亲;也不需要一个为了登上高位而利用自己妻子的父亲。母妃牺牲自己助父亲登上高位才为自己换来这个昭告天下的皇室身份,他怎么说也要守护住,纵算尝尽苦楚,不择手段,亦无怨无悔。
同年,曹丕病重,立曹叡为皇太子,托孤于曹真,司马懿和陈群等人。
公元226年5月,曹叡登基,追溢其母甄氏为文昭皇后。
公元227年,曹叡追封甄后之父甄逸为城乡敬侯,其孙甄像继承爵位。
公元230年,曹叡持皇帝节仗到邺城,祭告土神,将甄氏改葬于朝阳陵。
公元235年,曹叡再一次向郭太后追问甄后死亡的真相,太后惊恐到:“帝何以责问我?且汝为人子,可追雠死父,为前母枉杀后母邪?”曹叡大怒,遂秘密赐死郭太后,使其以发覆面,以糠塞口。
淮河的水,他观了36年,洛阳的牡丹,他也赏了有13年了,他已经看腻了,也看厌了。天际已露朝光了,他的梦也是时候醒了。
公元239年,曹叡去世,年仅34岁,让位于曹彰之子曹芳,为明皇帝,葬于高平陵。
自古帝王之争,皇室之清,本就是淡泊如水,清凉如风。古今多少事,多少悲欢离合,最后都不过付给说书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