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肾结石术后日渐消瘦,终日沉默不语,对着墙壁发呆。家里气氛沉闷得像一潭死水。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看着他这样沉默地枯萎下去,我会疯。
我偷拿他的复查报告冲进了医院。
「医院确疹是肾脏积水,液体还散发腐臭。」
他穿着一件白大掛,胸前戴着听疹器,眼镜滑到鼻尖。
「手述后复查出来的结果?」
我目光专注的望着他问。
他表情温和,身体微微前倾。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不留院坚持治疗呢?」
他不卑不亢的说道。
三个月了,手术很成功,所有人都这么说。可老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蛀空了,整个人迅速地干瘪下去,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里面盛着两潭死水。夜间他惊恐发作频繁,时而哭时而笑,有时会睡眠瘫痪,全身无法动弹。
我睡眠浅,屋内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
「我又做噩梦了,吵到你了?」
「别怕,你噩梦里肯定有我护着你!」他记得的话,就会和我聊他噩梦的内容。
日间过度嗜睡,他满头大汗在沙发上昏睡。薄毯滑落在地。我悄声走过去,从他随意搭在椅背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那张皱巴巴的复查报告单。纸张冰凉,上面的医学术语和箭头指标像一团团蠕动的谜。
他睡醒后,无意识地按住右侧腰腹,抚摸那个微凸的手术疤痕时,眉头拧成一团死结。
我陪你去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候诊区人声嘈杂,我却只觉得冷。
医生的办公室门开了又闭,等叫到丈夫的名字时,我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诊室里很安静,落针可闻。那位鬓角花白的主任医师,对着我摊在桌上的报告单,看了很久,鼠标滚动,调出CT影像,一片灰白的阴影里,右侧肾脏区域确实有一团不祥的模糊。
他推了推眼镜,眉头锁紧,形成一个很深的「川字。」
「从影像看,确实是肾脏积水。」
「可是已经做过手术了呀。」
「术后并发症里,有一些不常见但存在一定风险,只是…」他顿了顿,斟酌了半会儿,似乎未找到妥贴的词句。
「您…快说…咋治疗啊?」我着急得语无伦次。
他目光从屏幕移向我,带着一种困惑的审慎。
「积液异常…很特别。」医院已尝试做了穿刺抽检,发现量很少。
他身体微微后仰,说了一大串的医学名词。
抽取液体伴有异常强烈的腐臭气味。非常罕见。常规生化检查和细菌培养,结果都是…阴性。找不到感染源,也解释不了这种性质的坏死和异味。
他最终摇了摇头,语气沉重,
「暂时还查不到具体原因。」
我头皮发麻。脑子一片混乱。
「你们竟说查不出?」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难道任由他的病情恶化吗?」
医生面露难色,拿起话筒。
「你来一下。」
有人敲了敲门,便径直走了进来。
「住院,进行更全面的…」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查不出所以然。」几个字像冰锥砸在我耳膜上。
我抓起那张沾染了无形腐臭的报告单,冲出了诊室。
家里死寂一片。他又蜷在沙发上睡了,呼吸微弱,额角渗着虚汗。我盯着他消瘦的侧脸,一种巨大的恐慌和决心同时攫住了我。我必须知道是什么在啃噬我的丈夫。
我沉浸式的翻箱倒柜。查找抽屉、旧箱子、书房最角落的柜子。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想要找出任何一点可能相关的线索,病历、药瓶、甚至他偶尔提及不适时写的只言片语。
我拉开了那个积满灰尘的旧皮箱,在他一堆不再穿的冬衣下面,手指触到了一个硬质的方块。是一本深蓝色的日记本,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起。
我翻了一遍,全是他记录工作内容和数据。
突然发现泛黄的信纸只有一页,字迹潦草,感觉是在极度恐慌或仓促下完成的。
「……如果有人找到这封信,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什么任务不一样,我的血液瞬间凝住。
「不像是灰狼的人…杰森已经死了。」我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杰森的身体里埋了东西。」
「说不清是什么。我必须逃出去…」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指间飘落。
「杰森、灰狼、身体里埋了东西。」我从未听丈夫提起过那几年的经历,他吞吞吐吐说
「已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不行我不能看着丈夫受这份罪。
一个疯狂的念头窜起,冰冷黏腻。
那腐臭的、查不出源头的积液…
我几乎是连滚爬地找到手机,拨通了一个在司法鉴定中心工作的老同学电话,语无伦次,几乎是在哀求。我需要最快速、最隐蔽的DNA比对。用尽了一切人情和借口,第二天傍晚,我拿到了一小管偷偷保存的积液样本,送到了同学手里。
等待的三天,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丈夫的状况更差了,他开始出现低烧,偶尔会模糊地呓语,像是用某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哀求或咒骂。
手机终于响了。
老同学的声音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
「你从哪里搞到的这样本?这…这不可能!」
「结果怎么样?」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数据库里对应的是一个叫纳迪姆的男子,化学工程师。他吸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据我所知他在三年前的一次车货中,被确认死亡了。
一个死了三年的人,他的DNA怎么可能出现在你丈夫的肾脏积液里?
听筒从我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一个死人的DNA,在我丈夫的身体里腐烂发臭。
我僵在原地,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气。世界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就在这时,家门发出轻微的电子音,「嘀的一声开了。」
我猛地回头。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门口,表情冷漠,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箱。
「是瓦特先生家吗?有需要签收的大件货物。」
从乱葬岗来。不寒而栗。
我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点头,看着他们把那纸箱搬进来,放在客厅中央。他们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纸箱很普通,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一种强烈的不安驱使着我,我撕开了胶带。
里面没有货物。
只有一堆用来填充的碎纸条,正中间安静地躺着一台崭新的平板电脑。
屏幕突然亮起,自动播放视频,画面剧烈晃动,光线昏暗。
出现在屏幕中央,被绑在一张金属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嘴唇干裂流血。他背景是冰冷的、布满不明污渍的墙壁,还有各种说不出用途的怪异仪器轮廓,像某个荒废的实验室。
他虚弱地抬起头,似乎想对着镜头说什么,但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扭曲的电子音在画面外响起,不带任何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
「第一批携带者…已经开始自我分解。」
视频戛然而止。
屏幕漆黑,映出我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客厅里死寂无声,只有我粗重、濒临窒息的喘息。那台平板电脑屏幕的微光,幽幽地照着我,一双冷漠眼睛出现在我面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