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讲我的故事吧。
在这不久之前,我做了一次工,认识了南鹤,和大家分享了南鹤的故事。今天,想为大家另一个故事,同样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它同样让我在复述他时,倍感苦涩。
故事发生在一天早上,我同样是五点三十分从家出发,坐一个半小时的公车到达目的地,只不过是这次,换了领队也换了人,我身边没有了南鹤,这次做的工作很简单很简单:刷碗。
说来实在嘲讽,在这之前,我连刷碗的定义都不知道,我都没有搞懂刷碗到底是一项什么工作。
这一天来了八个刷碗工,加上原有员工,刷碗工就有十四个。我在工作刚开始就在怀疑,这个工作有这么难吗,为什么要这么多人?
工作刚刚开始,并没有碗可以刷,可因为是小时工,老板不会让我们闲着,让我们去做服务员做的工作,我们去拆卸椅子,那天的内筋伤还没愈合,我在刚开始抬的时候就已经疼的开始出汗,但没办法,因为与谁都不相识,我无法藏起一份力气去面对他们,打工不易,本也不该这样。
时间晚了一些,多多少少的碗从餐桌运到后厨来,他们像是我的财主,因为它们我才得以工作。不一会厨师长从里边走了出来,这个后厨最大的官职,他穿着与其他大厨不同,一圈黄色配饰彰显着厨师长的身份,自信的步伐后边跟着些许的厨师,叫喊着:猛哥猛哥。
忽然想到还在当学徒的老二,三年前他背井离乡,去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去学厨师,他高中都没念完就去闯荡社会,直到后来我上了大学,我们才有了一点联系,有一天他突然在我们兄弟的群里发语音通话,语音里他说着:“下个月我过生日,哥几个聚聚吧”这句话听着很耳熟,因为我经常听到这种话,无论是从什么人耳朵里。 老二心思细腻,不舍得花钱,突然要聚聚,我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说在这一年多了,每个月工资少的可怜,每天都是干着最琐碎的活,自己从来没有掌过勺,我不了解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但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老二的一瓶白酒,以前老二从来不碰酒,老三也在视频的另一方说,老二怎么还学会喝酒了。老二说:这东西不用学,多难过几次就会了。
我们开始正式的进入刷碗环节,在这个环节我认识了晶成,思远和涛。晶成为人闯荡,十分乐观,他是洗碗机的头号顶梁柱,一直在运行洗碗机的工作,在刷完之前和他说话最多,那时便知道他不是本地人,每天还要租着旅馆打工,租着进门就是床的那种旅馆,他说这一天还没开始干活就要欠下四十块钱的房费,要是不供吃饭,那他这一天也基本等于白干了。思远是长春本市人,又高又帅,是市里一所很厉害的本科大学大二在读,刷碗前期我们是搭档,他是第二遍,我是第一遍,到了中期我们被支配开,他去干了其他工作,便没有在一起了,刷碗时思远跟我讲他打工是想赚钱去旅游,去穷游世界。我开玩笑的说,这个年代,怎么穷游啊。老太太倒了都没人扶的年代,我也想过穷游,但是我怕自己饿死,被国人的素质饿死。他笑着说:我也怕,所以要赚钱啊。我们哈哈大笑,却又各自回响了好久好久。涛是我们中年纪最大的,在开学已经是一个大四的老学长,他有一种神奇的魅力,就是我在刚刚见到他的时候,就对他发自内心的心生敬畏,我印象中他说的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刚才去七栋的路我找不到了,刚走的我就找不到了。他的言语里多少带着他对人生的消极,不仅仅是这句找不到,每句话都透露着他的成熟和沉淀,不像我和晶成思远那样活泼。“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潮者,可拜上将军也。”我想涛就是这种人。
刷碗的过程中我熟悉了带我们的几个大爷,第一个大爷是负责清理剩菜的,第二个大爷是负责清理杯子勺子的,第三个大爷是负责运送刷好的碗和擦刷完的杯子的。他的工作量最大,所以他总是忙不过来,于是他把思远叫去,让他擦杯子,思远从来没有擦过这么大批量的杯子,所以他不懂如何擦杯子才最快,大爷看了他擦杯子的姿势,就问他你这么擦要擦到什么时候,思远笑了笑没有回口,然后只听得大爷说: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擦个杯子都不会吗?我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也想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但这句话让我郁闷了很久。在我早就接受了大学生遍地都是的事实后,我又在怀疑,我到底能做好什么,如果这个杯子要我来擦,我想我也一样不会,一样被说,一样失去了大学生的尊严,或许,大学生本也就没有尊严,最起码在大爷这里,大学生一定不如一个会擦杯子没读过书的人,若是这样,那么,我们真的就没什么用。“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在那个时刻我反复的折磨自己,然后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在中午的时候,我们恰好赶上了食品药品监督局的检查,因为是检查,所以被检查的单位会在检查之前做最彻底的防止检查的工作,我从小学到大学,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着这个过程,而这次,我是被当成经理做不完工作发泄的工具,他调我去另一个餐厅为他做防检查工作,呵斥我快点干快点干,让我钻到厨具下擦掉上次检查过后就再也没动过的旧痕,我努力的钻进去,伸手去擦,我知道,我看见的不只是眼前的脏,所以抹布永远无法擦掉。我打扫到检察官的到来,他们的服装彰显着他们的地位,经理们都略略弯下了腰,双手居中垂下,这是早上我来时的动作,而在中午时看见他们也在做,最重要的是,明明我们都知道我们有这样一天,却还在享受着这个快感,我举起了双手,举过洗菜池,双手搭在上面,那一刻我不知所想,直到现在,我也只是记得那时的我,真的很痛快。
由于中午的检查工作,我们都没能吃得上午饭,在干完活之后,经理在我们最初干活的地方拦住了我们,对我们说:辛苦了,谢谢。我笑着客气的回了一句,然后经理对我说,我让五星大厨为你们做饭,然后为你们加薪,二十分钟后,我吃到了五星大厨没炒开的蛋炒饭,那顿饭很香,我和思远都这样说。
下午我被单独支配开,和第二个大爷我们两个人去一个单独区域去刷碗,这次的碗有一千左右,都是由于时间太久堆砌的上边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油灰。用百洁丝才可以弄掉,洗碗机根本起不到作用,我明白,很显然是觉得后厨人手够用,在给我们找点单独的活。这一刷,就是五个小时,我又错过了晚饭,当我回去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只剩下了一个底,我赶忙拿起临时工盛饭的大腕,拼命地奔上前去抢些菜汤,盛饭过后压来压去,争取不在盛第二次。本以为吃过饭就可以下班,但陆续的又收到了前厅的碗,没办法只能继续刷下去,后来到了九点,我们已经过了雇佣期。去签工资单后,我和晶成,思远,涛。一起走了出来。在大马路上等着公交车,半小时过去了,我们谁都没有等到公交车,这时,晶成说,不如我们往回走一走吧,没有办法只能打的回去了,我们几个说好,于是便往回走,大街上车水马龙,但若时拦下一辆,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一路上我从来没有就看见过没有客人的出租车,最后我们陪晶成走到了他的宾馆,我们三个依然没有打到出租车,就这样我们三个沦落街头,拿着快要没电的手机,在街上落魄的走着。因为是刷碗,我的裤子和鞋由内而外都是湿的,走起路来十分不舒服,没办法硬扛着走着,走了好久好久,终于看见前面有一家超市,思远感谢说:给自己买盒好烟,犒劳一下自己。我说:那我就跟你混口烟抽吧。我们抽着烟在大马路上蹲着寻找着没有客人的公交车。思远看着我说:你这个样子好像是个饱经沧桑的大哥。涛说我看也像。说着又笑了笑起来继续向前走。
走了好大一会,终于有一辆没有人的出租车,我和思远让涛先走,因为他如果现在走,还有可能赶上公交车,这样的话就可以省下好几块钱。涛走了,留下我和思远,我俩又蹲在了大马路上,蓄起了一根烟,思远对我说:赚点钱太不容易了,这要是打车,我两个小时的碗就白刷了。我说我也是啊,可是总不能走回去啊,十几公里,走回去就下半夜了啊。我们看着彼此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这一时的无奈。
天无绝人之路,同时来了两辆出租车,我和思远一前一后的走了。到家楼下已是晚上十一点,四面寂静,只留下门卫保安的浅吟低唱,我进了小区,像是一个崩溃的处理器,没有了精气神。回到家脱下鞋,发现脚上多了两个水泡,脱下鞋一瘸一拐的开了家里的门,急忙冲进了卫生间,打开淋浴头,我在下面,不知道想了什么,但是那个时候真的真的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