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起起伏伏,首尾相接,抱作一团,在草木萧萧的冬日,更显出巨蟒醉卧的神态。
那山坳间一汪白水,羸弱清秀,仿佛是巨蟒喝了杜店酒醉卧之后的三尺垂涎,又像极了瘦金体的徽宗小书,像极了静坐山林间的隐居仙道。
身居静寂的深山野岭,面前蓬蒿侵道、杂树乱舞,抬头仰望瓦蓝瓦蓝的天空,几片浮云漫不经心地在空中信步,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恐惧之感,倒有一种隐居山野的闲适与悠然。
东侧远方的山坳间,蓬蓬勃勃生长着一行白杨,那树顺着峡谷,依着山势,曲曲折折,几乎到了山顶的样子。那枝桠,因为掉光了叶子,而愈发显得消瘦,那白色的树干和褐色的枝条,因为左右摇摆、腾挪跌宕的造型,仿佛一组跳动的乐符,仿佛一层淡淡的轻雾,在山间飘逸。
那湛蓝的天空,以及飘飘绕绕的浮云,在远处的山巅,与黑色的山体交汇在一起,形成一道高低起伏的天际线,恍若海市蜃楼,让人顿生无限神思。
而近处的山坡上,成片成片的槲叶林,干透的叶子呈现出黄白的颜色,在寒风中哗啦作响,好似无数风车舞动,好似无数蛱蝶翩跹。
尽管已是隆冬,然满目的蓬蒿中,依旧有片片绿色在顽强地悄悄萌发。当你俯身下去,你会发现,在满坡的蒿草丛中,一个个圆圈中,去年种植的花椒苗已经高过了膝盖。
这是脱贫攻坚的杰作,尽管这些花椒苗粗不过香条,却坚如铁丝,顽强地挺立在荒野间,以数以万计的生命,支撑起山居众生脱贫致富的沉甸甸梦想。
这些山岭,因为扶贫搬迁,原本失去了世世代代居于此的山民依托,仿佛又回归了原始的宁静。然而,因为漫山遍野种植的花椒,又拉近了与外界的联系。
就像我今天,因为采访扶贫工作队,第二次登上这些山岭。第一次来的时候,正值海棠花盛开的季节。彼时花椒苗刚刚栽上,细如绿豆的嫩芽刚刚萌生。
那是今年仲春的一个中午,气喘吁吁的我终于到达山顶。从蟒窝的西坡望下去,海棠花盛开在崖壁之上,春风拂来,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西侧远处,罗圈村的几个自然村星星点点散布在凹形的山坡上,一片一片不知名的花儿点缀其间。我沉醉在这宁静的美景中,也担心着这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花椒苗能否抗得住春雨贵似油的大旱。
今天再次到访蟒窝,我久悬的疑虑终于得到了解除。这些羸弱的树苗,不仅保住了生命,而且在山野间如此蓬勃开来。
生命的伟大,就这样给了我一个惊喜。
这些幼苗,在乱石间,在少得可怜的一点土壤中,把自己历练成一株株白杨、一株株槲叶树那么顽强。它们成为这里一道别样的风景。
而三年之后,这里将成为一片绿色的海洋,一片红果摇曳的世界。我想,这个梦想一定会实现的,因为在同样种植了花椒苗的桑树坪,我已经领略到了翠枝红果的美丽风景。
忽然再次想到当年喝了杜店酒,摇摇晃晃爬过几十里山路的那头巨蟒,也许是天意吧,在此化作蟒窝一样的环抱山岭。
倘若三年后它能醒来,必然会看到它躺卧的地方,已是花果飘香的人间仙境。如此,它更不愿意再挪窝了。
这样想时,我然觉得这满山的树林都虚幻起来,化作一位位妙不可言的仙子,或冰清玉洁,抚笛吹箫,或淡妆浓抹,翩翩起舞,或亦庄亦谐,游戏山水。而我亦脱下繁衣,只余青衣素面,欣然受邀,暂列仙班,而不知人间寒暑。
那巨蟒,忽然也化作一条蛟龙,飞奔过来,匍匐在我的跟前,意欲驮我而去,扶摇直上九万里。
思之思之,这蟒窝愈发风月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