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故事
文 冰梦吴卫
1998年，我工作第六年，那一年的一件事让我至今难忘……
工作的调动，我结识了一个新朋友，他的书画上很有点天赋，有造诣。但大自然似乎不够公平，让他是一个背着罗锅的残废， 但他有一个叫我钦佩的一面——那就是不自悲。反之，却很自信！
我特尊重他的自信，会影响你积极向上，因此与他相处的很好，几乎到相见恨晚的地步，与他一起作画，练书法。偶尔写点词，他谱了曲， 俩人哼起来也有滋有味。一有空，我们就偷着找乐——别人看不懂的乐！
一天，他失去平常的笑与洒脱，手里拿着一张<<新华日报>> 周末版来找我，并郑重地将报纸展开在我的办公桌上，直言不讳地说——你看这女孩怎样？
我留心一下，那是一则征婚启事，报上刊有该女孩的照片，并附有简短的自我介绍:Ji女74年生，未婚，大专，性格开朗活泼，欲觅大专以上，英俊洒脱，有事业心，28岁以下男士为伴。一定要身体强捍，有无限 宽容的胸怀！
我问我的朋友——你真的动心了？
他很深沉地点了点头，说：“爱，怎么是这种滋味？”
他还补充说——你是文字作秀的家，帮帮忙！
我说：你拉倒吧，别坑害人了。你看你，前世单峰骆驼转世的样子。
他说：骆驼也有爱的欲望啊。
他因为残疾一直单着，虽然我那样调侃他，但我真的希望他能有归宿。
我接受他的请求——为他给Ji女写一封情书。
为了能出色的完成这新鲜的任务，我开始专心地看报上的照片，近乎是研究。照片上的她——身着白风衣的Ji女，身后的背景是白玉栏杆，远处的树林和近处的她的五官。
我喜欢编排文字游戏，也喜欢从人的五官挖掘人的心灵。看着报上的照片，不知不觉研究这张脸谱整整三个小时，于是我开始提笔写“情书”！
Ji女士：
白玉栏杆映衬着白玉般的你，心灵之桥的双 心下，你的靓影深深地印在那大自然的柔美之中，同时也印在我的心中，激起我心中的层层涟漪。虽然你说自己多么开朗活泼，但你的 眼角与嘴角的那淡淡羞涩的温柔，才是你最真实的表白，看来你对白色独有情钟，不知你可否知道，当你的眼中之笑与嘴边的动容，笑透我的心灵时，那顾盼彼岸你的那份心情，早已盈满你同龄人的我。不知天下有多少仰慕你的人，不知你可否能注意这个平凡的我？
大约渴慕一个人的心情如倾山覆海一般势不可挡，思恋却丝丝缕缕地寄情远方，把你的照片剪下来，小心奕奕地放在日记里，然后如履薄冰般的向你倾诉心中一片情！
都说男儿潇洒！
潇洒多好？！
尽管天堂无限好，难比人间一片情！
情为何物？如何如此揪心而缠绵？
看你的照片，宛如看一片风景。
风景入眼帘。
心情随风而舞。
舞得好心醉！
一见钟情是古老的情缘，但却在现在人的身上重演了数次。不知我的冒昧，能否带来一种相恋的喜悦和等信的深沉？
给一个回信好么？
哪怕只是三言两语，也无限珍贵。
我相信你的信也将萦绕我的梦境，让我眷恋终生！
我更相信忘不了你的容，忘不了你的貌，忘不了你的笑，
(上述皆从报上所见，印在心底)更渴慕听到你的音。能否让你清纯的切切私语响在耳边？这是一种多美的夙愿，你能帮我实现么？
等你，别让我等老了季节，让我等来与你同样炽热的朝 阳……
等你，千万别等来心伤……
等你，成了我一生寄情的梦想！
#$%^&@#$@
(上为朋友的最后签名)
这封信写好后，我不以为是在帮忙，而是在搞文学创作。我真的是用心去感受，仿佛自己在恋爱，才写了这封动了真情的情书。
我的朋友看了这封信，说：太好了，是我的心声！
我与他一同去邮局寄了这封信。
以后的日子，他在等信。
奇怪，我也在等信？
我的朋友在等从照片上走下的恋人！
那我在等谁呢？但信中却是我的真诚！
忽然，我觉得真实的我，一下子像小说中人物一样虚幻。
文者易多情！我觉得我多情不好，因为我已有女友。
后来，纸上的人还真回信了，信来了。信是寄给我转交给朋友的。
我有看信的冲动，想看那封信，却没有理由拆开，还是没拆。但我敢肯定 ，Ji女士是针对我的“求婚”而回了信的。是我的情书打动了她！
我的朋友他看了信以后，也许无意的，竟将信给我看。 我倒有一种 恰如初恋的激动。(纵使我的读者看过我的诗或小说，也曾写了各种不 同名目的信，但绝对与这有别，因为我第一次代写情书，况且那般专情 )我躲进我的角落，我独自一个人看Ji女士的回信，信那样彻骨， 我也 为之震动。
信上说：
先生：
读你的信就如读一首优美的抒情散文，局外是欣赏，局内是感动。我不知道自己是站在局内还是局外？也许天缘本是人定，相爱的缘份是彼此之间的珍惜！
你是我收到的众多信件中第一个看懂我的人，但我却不敢相信如此罗曼帝克的神话。 被人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天涯海角都有人牵挂。想起远方的你，是否真的心中有我？
目前，我是没有男朋友，如果以后朋友找到了，却不是你，那时怎能面对你的一份情？别为我等，也许你一腔寄情的我，只是一个美丽的幻影。“有花堪折直须折”，身边有好的女孩，别让她与你擦肩而过，抓住幸福的翅膀，我会在远方为你祝福！
没有认出你的签名是件很遗憾的事。不过，我是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名字你早已知晓，在这不再介绍了！
Ji女孩(真名略)
1998。5。27
信看完了，我不觉得是我的信打动了她，而是她的信打动了我。
我开始逐字逐句地研究她的回信。
我的朋友依旧对她衷情，对她的回信更加迷恋。
但也开始自惭形秽。
他在晚上与我长谈。
“她在信中淡淡地表露了心情，对这样的女孩，我们是不是在欺骗她。她一定把我幻象的太完美，像白马王子。加上你那信， 她会把我想成怎样的完美呢？如果有一天她来了，看到我是一个驼背 ，她会怎样？ 纵使我真的爱她，我的形象也会淡化她的感情的。”朋友对我叹了口气， 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有你这么人模狗样的形象多好……唉？！”
我笑了笑，过了一会，我又对朋友叹了口气。朋友说：你的叹息是不是为我可惜？还是为她？
我说：怕你一辈子当童男子呗。
我突然想：远方的她知道这边的故事么？
继后，我仍然充当代写信的角色，摹拟朋友的心态在信中一往情深。
朋友日益痴情也日夜自卑而叹息。
有一天，那边的她突然在回信中说：我决定去找你，与你见面。斩断千山万水，与君共修佳梦。因为相思太苦，从此同窗而栖，朝为君梳洗，暮为君更衣……
朋友听后紧张，我也跟着紧张。
仿佛天大喜事，也仿佛天崩地裂！
Ji女士叮嘱说：请到火车站接我！我手拿一个心型气球。我的到来，但愿不是给你带来失望。
我想：为什么偏偏手拿汽球？汽球一碰就炸了，那么“心型”也就碎 了。
我觉得这真实的故事更像小说！
我的朋友在一个无眠夜后求我去车站代他接她。
我说：我们结束吧，放人家一马！
朋友说：他真的喜欢她，成全我们吧。
我踌躇，我徘徊，我矛盾，我犹豫，我无计可施。想回避，但还是接受了。
可能这就是一错再错。
我按时去接Ji！
朋友在家里紧张。
我在车站无理由的猛烈地心跳。
火车上的旅客迅速地下来，没有发现手拿心型汽球的女孩。
我突然想起她信中的一句话：也许你一腔寄情的我，只是一个美丽的幻影！
她是不是真的幻影？我才看不见？
终于，一个红红的心型汽球在车门出现。我觉得一股洪大的血充满脑海，眼前一切近乎模糊。
手拿心型汽球的原来是一个列车员，她轻捷地跳下车。
是她？不会吧！
我迷惑了，是不是一种巧合？
那手拿汽球的列车员下车后，没有走开，却回转身，面对敞开的车门，她吃力地与车上的一列车员抬下一个轮椅车， 然后将心型汽球交 给坐轮椅的女孩。
我终于找到了照片中早已熟悉的面孔——手拿心型汽球，坐轮椅的Ji女士！
她端坐在轮椅上，在周围环境的对比下，她好冷清。
我思绪复杂地走到她跟前。
“你……”她吃了一惊。
“我是应你之约来接你的！”我答。
她低着头，“我让你失望了，对不对？你比我想像中还高大，我在报上没有提到轮椅，我欺骗了你。你可以不理我， 总算我 这一生见到了你，我可以再上火车……”
“不！”真的，我根本没有因为她坐轮椅而失望，相反，我立刻推住 那轮椅，娴熟得好像推惯了这轮椅。
她的清秀的五官印入心里很深，她比报上的她还可人，她的神态 真的能打动人。
我没有解释什么，在月台上推着她。
一直推着……
忽然，她侧过身，将脸贴在我推车的手上。我才发现她早已满脸是 泪，她说：我不配。因为你真的太好！”
我的心被猛烈地刺一下。
只是也满目是泪地解释一句：不，是天缘！
轮椅女孩更加把脸贴紧我的手。且说：我会好好珍惜这天缘的！
我无语，只是推着她向前。
推着她的那段路，我静静地注视她美丽的背影！
回到家，见到我的朋友，也包括我的亲友！
大家不知道是怎么相互介绍的，我忘了。我觉得那是空间世界上最拥挤的世界。该有的和不该有的，该存在和不该存在的人，都有都在。
因为当时谁都没有记忆！
后来，朋友一句一叹息地解释了这件事。
大约是因为有我的女友在，Ji女孩没有说什么。
我的朋友对轮椅女孩说：别怀疑，虽然我残废，但我是真心的。因为我不懂文学，所以请我的朋友替我写了信。我的朋友代我写信，他就是那种用文字秀感情的职业。他是被动的，没有欺骗你，也别恨他！”
“别说了……”Ji女士说，“这样也好，我这次来，本身就已注定，我们结婚吧！”
我的朋友兴奋了。千谢万谢我的信！
我也很震惊也很高兴！
Ji女孩又对我说：“是你的信打动了我，也是你的信修成了这爱。我们应该感谢你。”我发现她的眼里藏着泪。
我觉得我的思绪很乱。我说：“不！是真诚打动了你们！”
Ji女士含而不露地说：“我会好好珍惜那天缘。天缘实现了我的初恋，天缘真美！”
我多想说：对不起，是我们合伙欺骗了你。
可我一抬头，触及了她那清澈的目光。那目光分明在阻止我解说 ，分明在对我说：没有，你很好。
她的目光太深，我的心太痛。
家人没有作声，都没搞懂我是做了一件善事还是做了一件错事。我始终沉默。
我此时有一种心情瞒过了所有亲友。那就是——写信的过程与 接Ji月台上那段时间“真空影子爱情”的相恋。那天缘一般的恋爱，只有我和Ji女孩心中真正知道。
我能清楚地推测：Ji女士对情书的情话也会视为一生的怀念。只是她把这些埋入了心底。我理解她那句“天缘是我的初恋”的含义。
现在她选择了我的朋友。
真的是一份天缘！
我代写信的角色也完成了，却又多了一种莫名的冷清。
我的朋友推着轮椅开始走动！
我送朋友和她。
Ji女士放飞了手中的心型汽球。
我随手把气球抓在手中。
Ji女士流泪了。
他们愈走愈远！
我突然有一种感动：一个驼背推着一个轮椅女孩向前，在我面前渐渐地走成人生独特的风景。这风景是一种多么真诚的美丽！
家人在我的身边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说：你看，这一切像不像一部小说？
大家都不回答。
回家后，把那Ji欲弃我又捡回的心型汽球系在床头的壁灯上。
我可以时时注视她！
时时感受自己的心酸、心碎和莫名的幸福。
生活就是这样，有点插曲很美的。
这是一个我亲历的真实的故事，现在高兴的告诉大家，现在我的朋友，因为他音乐特别好，在农村成立了一个红白喜事乐队，很红火！今年6月，她们一家开车来我家玩，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