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雨格外多。夜晚,呷一盏清茶,倚靠在十五楼的窗边,窗外,风细细,雨霏霏。这样的天气,适合读慢词。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那个落榜的才子柳永,高调地谈论自己科举不中的事件,并把它写成了一首词。“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自信张扬,恣意轻狂,时间的长河印证了他这个评价的准确性。他确乎有这资本,“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大街小巷,唱他柳永之词者,比比皆是,无冕之王,就是说他的。
不过就是偶然没有考到榜首,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哪个朝代的科举考试,能够把所有的贤才网罗尽迄,人生的价值,不可能一次定性。我们常常教导孩子,中考是人生的第一处分水岭,高考决定了未来的走向,想想也是蛮浅薄的。友人曾戏谑:“那些初中阶段优秀的学生,大多跟我们一样,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不少当年的后进生,倒是闯出了一片天地。”二十多年的教师生涯,很多事实佐证了这一点。
公认的大才子柳永,居然都没考中,该怎么办呢?一蹶不振?那绝不是他的风格。没考中,大不了不做官嘛,没什么值得沮丧的。“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不如四处去玩玩,和美人一起填词歌唱,如果能有幸遇见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整日你侬我侬,该是多么畅快的风流韵事。宋代的词人,恐怕也只有他,活得如此潇洒,像一个流浪歌手,纵横天涯。谱自己喜欢的曲,唱自己爱唱的歌,爱自己愿爱的人。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那时没有“网红”,柳永是宋朝的“词红”,他的词充满生命的张力,自由不羁,不谄媚,无矫揉造作,甚至有点特立独行。那些个士大夫之流,断然不会如他一般,公然和歌女厮混,允许她们传唱自己的词。也许正因为接地气,不压抑人的本性,没有装出的道貌岸然样,他的粉丝绝对不亚于如今的那些个当红明星。就连皇帝也知道他的词,还很不高兴地从榜上划掉了柳永的名字:“此人好‘浅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这便有了后来“奉旨填词柳三变”的段子。
喜欢柳永的词,始于《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纵有万千不舍,这场别离,也要进行。
刚立夏,寒蝉尚未凄切,也无长亭可对,抬眼望去,三线小城,堡垒般的高楼鳞次栉比,一个个火柴盒状的小格子里,间或亮着黄的白的光。
潇潇暮雨,迷离了万家灯火;沉沉暮霭,凉薄了初夏繁花。今宵虽无酒,晓风不起残月不现,却亦是良辰好景,风细细雨霏霏,别有风情。
得感谢言论相对自由的宋朝,允许这样的柳永穿行在大街小巷,恣意抒写着生命的狂放。千年之后,还可以伫倚危楼,念叨他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排遣今夜的寂寥。
田玲写于2019年5月6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