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是我的发小,七十年代末我们两家住在县委家属院同一排房里,中间隔着两家。有几年的时间,我俩上学放学,周末假日形影不离,有时候晚上也睡在一起,连上厕所也要喊着一块去。“玲玲一打伞儿,小琴离不远儿”同在家属院住的张老师有一次见到我俩时这样说,那的确是我们的真实写照。
玲玲比我大一岁,那时我们十岁左右,她爸爸那时是县委书记,我俩都在家里排行中间,不同于其他姊妹兄弟,我俩特别贪玩,而且经常突发奇想,胆儿又大,现在回想起来,也就那个年龄段能干出一些可笑又可怕的事来。
那时候,自行车还很少,她家里有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她会骑,假日里经常是她骑车带着我,穿行在县城的大街小巷。
那时街上来往车辆很少,也没有机动车、非机动车道之分。她骑上车,我紧跑几步,跃身坐在后车座上,车子晃动一下,很快便稳稳当当行驶在大街上。我在后座负责观察后面的情况,远远的看见有车辆开过来, 我就会转过身子,侧着头对她说:"后面有敌情!”,她就知道有车辆来了, 赶紧将自行车靠向路边,等“敌情”过去,自行车又会很快骑到中间。
年幼的我们还骑车去过离家很远的地方。我小时候因为在姑姑家的村子住过两年,对那儿念念不忘,平常没少给她说起农村里那些孩子们好玩的事儿,于是暑假里的一天,她骑车带着我去了离县城 20几公里的姑姑家。
那时正值三夏大忙季节,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在田间地头农忙。我一路指引着,穿过村子,径直把车子骑到了村西头的田地边。
姑姑一家看见我们来,立刻高兴的从地里跑来,听说县委章书记的女儿来了,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围拢过来。虽说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但平日里开会听广播都知道县委书记的名字,大家围着我们你一言,我一语,问这问那,掩饰不住的热情和好奇。
她害羞的低着头,腼腆的回答着村民的问话。那天,姑姑和村里的人盛情的挽留我们住一晚再走,经不住诱惑,我们真的就住下了。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姑姑家院子里嘈杂的声音弄醒了,原来,我们一夜未归,两家人到处找,竟然找到了姑姑家。知道闯了祸,吓得我们在被窝里不敢作声。
还有一次,我们骑车去了临省的一个乡镇。我们所在的县城处于两省交界处,相邻的县是江苏省丰县。起因是那时候学校流行一种扎头发的皮筋,上面有两个塑料做的花瓣装饰,高年级的女生小辫上都扎着,很是好看,据说都是从丰县沙庄镇供销社买的。
沙庄镇离我们县城大概有 20 公里。 于是,有一个星期天,她骑车带上我就出发了。公路上来往车辆很少,偶尔会遇见一两个骑自行车的。也不知骑了多久,我俩竟然在宽阔的公路上学起骑车来,她手把着车教我,我一次次的骑上歪下来,又骑上又歪下来。
最后一次自行车顺着公路的斜坡冲向路基。她拽着车子跟着跑下去,自行车在靠近水沟的地方连人带车摔倒在地,她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幕恰好被公路上一个骑车的人看在眼里,他停下车子,看我俩没事,便站在路边大声的训斥起来:"恁这小孩,怎么能在公路上学车子?这多危险!"。我俩面面相觑,惊魂未定。
七十年代,虽然住在大院,父母身为领导,甚至是县里的最高领导,但生活的清贫和捉襟见肘与老百姓并无多少差异。为了赚点零花钱,我俩也曾费尽心思。
暑假的一天,我俩商量好捡废品去卖。转悠了半天,只拣了一堆碎玻璃。不知从哪弄来的一个柳条框,把玻璃小心翼翼的装上,两人弯腰一人抓着框子的一边,穿过县城两个十字路口到废品站,热的满头大汗,结果被告知废品站不收碎玻璃。
我俩不甘心,后来又开始捡牙膏皮。那个时期,有一个电影在我们县城里拍摄,演员就住在一墙之隔的招待所里,我们经常爬墙头去那儿玩,印象中演员们住的平房外面有不少牙膏皮。
到了那儿,果然看见不少丢弃的像牙膏皮一样的东西,现在想来,可能是演员化妆用的软管之类。我俩如获至宝,拣了拿去卖,结果,又被告知不是牙膏皮,不收。
就此,我俩就断了捡废品的念头。
后来,我们每个人终于积攒了一块多钱,那时候一块钱对我们来说算是不小的数目了。有段时间,从未出过远门的我俩,一心想跟车去济宁,带着我们的积蓄,好好玩玩。
县委院里经常停着一辆客车,我俩知道那是去济宁的车,玲玲的爸爸和那些大人就是坐这辆车去济宁开会的。
开车的师傅姓郭,我们央求他几次,让他带我们去,他都不答应。怎么才能让郭师傅带上我们呢?想了半天,我俩决定做好人好事感动郭师傅,我们要给他擦车,说不定郭师傅一高兴会带上我们。
那天中午,别人都在午休,我俩端来水盆,拿来抹布,一趟趟的端水,倒水,认真的擦起车来。果然,上班后郭师傅看见我俩,笑着表扬了我们,嘴上答应我们可以先到车上等着。
我俩还有另外两个小孩兴高采烈的在车上等了很长时间,终于等到他启动了客车。开出没几步,车子就缓缓停了下来接人,伸头一看,车下站着玲玲的爸爸还有其他准备去开会的人。
郭师傅转过头对着车下难为情的说:“章书记,玲玲她们几个小孩在车里,想跟着去济宁玩儿。”
玲玲的爸爸,我叫他张伯伯,那时四十出头,身材高挑,眉目清秀。印象中他大多是表情严肃,不苟言笑。虽然有时见面也会温和的叫一声我们的名字,但县委书记的身份让他仿佛自带威严,见了他,小伙伴们心里还是有点紧张。
“下来,快下来!”张伯伯在车外一脸严肃的命令道。其他几个小孩乖乖的下了车,我不知所措的看向玲玲,她撅着嘴,极不情愿的拉着我磨蹭着下了车。
岁月如梭,如今我们都已年近花甲,各自历经了自己的大半人生。驻足回望,那些纯真无邪的童年时光早已成为经典的故事,留在生命里。我们也曾年少,我们也终将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