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教育的时候,总有老师或家长把问题抛给制度和社会,认为是制度和社会在逼TA这样做,没有办法,只能先适应这种大环境,TA只能去逼孩子,控制孩子,才是唯一出路,结果个别孩子出事了,比如离家出走或跳楼自杀,事后往往是家庭怨学校,或学校怨家庭。而事前的教育情状往往家庭与学校“合谋”“合作”,完成对孩子的精准控制;出了事,转而成为家庭与学校的“互怨”“互害”。
其实,有些教育悲剧的发生,家庭学校往往没有谁是干净的,由“合谋”到“互害”只是利益共同体在不同阶段的两种表现形式罢了,都是灾民理性使然。要追索起来,和整个文化环境对教育的评价、对教育的认识有很大关系。
如果地区与地区之间评价教育的依据就是升学率,就像评价经济指标靠经济GDP一样,那么教育行政当局就会把这种观念当做核心价值观,然后把这种能量传递给每个学校,学校再传递给每个老师,传递给每个家庭。这种能量往往不是层层递减的,而是层层递增的,最后都落到孩子那里。
教育压力的直接传递往往引发教师内部的比拼和家庭之间的竞争,这就让教育变得冷漠和僵硬。粗糙野蛮的分数逻辑会代替温和理性的教育逻辑,结果是:人,不见了,只看到一组组冷冰冰的分数。而对人的简单量化,虽说是一种等而下之的社会化选择,却不能排除是对人的一种系统化歧视。
某个教育悲剧(如自杀)出现后,往往是学生所在的学校封锁消息,或拿钱封口,大学中学都一样,哪怕这学生死在家里,和学校没有多少关系,也要尽力阻挡消息传播。家庭怕丢人,也是希望“家丑不外杨”。社会上除了冷眼观望和悲伤感叹外,再也没有什么,很快就会遗忘,而时间默默无声,街市依旧太平,应试依旧强悍。在近十四亿人口的大国,任何一个人的悲剧除以十四亿都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微不足道,对于几千人、上万人的学校也不算什么,而对于家庭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荒唐的是,家庭学校社会合伙制造了悲剧,又合伙掩盖责任,希望所有人缄口不语,屏蔽消息,这是一个多么荒诞而悲凉的世界。
惨相已使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但悲剧的制造者在互相埋怨中有没有反思自己的责任,有没有看到自己脸上的血污?
哪个国家的教育都不能全部推给制度,虽然制度是关键,但制度最终是通过人实现的,制度的能量是需要分解承担的。
体制是什么?就是一个一个的学校,一个一个的家庭,一间一间的教室,一个一个教育者,没有这些机器零件的积极配合和能量传递,制度的力量也不会如此强大。
自然,救赎的力量也在于个体或小共同体的分解。
波普尔认为,极权社会很难进步和转型,无法通过系统化的工程改变,只能通过零星的社会过程,这种零星的社会工程就要通过一个一个具体的人。如果意识不到自己的责任,只埋怨社会和制度,也是没有用的。
回到教育上,各个学校拿成绩说事也能理解,但成绩丝毫反映不出一个人的生命状态怎么样,内在有没有快乐,精神有没有根基。总之,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分数,似乎成了评价教育的一切,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一个浮躁的时代,人们总追求成功。其实,教育不是为了成功,而是为了成就生命的幸福。每一个教育人要相信种子,相信时间,相信自己的努力不会白搭。一个好老师对学生产生的影响会超过一所学校。
对当下的恶性竞争要有同情之理解、清明之警惕和理性之防范。
荣格说过:集体化的国家根本不打算促进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了解,也不打算密切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与此相反,他拼命的挑拨离间,拼命的隔离个人的精神联系,其原因十分显然,个人之间的联系越缺乏,国家就越牢固,反之亦然。教育应该是合作的事情,但如果变成一种竞争,那么学校与学校之间、班级与班级之间、老师与老师之间,甚至家庭与家庭之间,能不能有真正和谐融洽的关系。最后的竞争对谁有利、对谁有害,不是很清楚吗?
有一个常被引用的温暖故事,是说在暴风雨后的一个早晨,一个男人来到海边散步。他注意到,在沙滩的浅水洼里,有许多被昨夜的暴风雨卷上岸来的小鱼。用不了多久,浅水洼里的水就会被沙粒吸干,被太阳蒸干,这些小鱼就会被干死。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个小男孩,不停地拣起水洼里的小鱼,用力把它们扔回大海。这个男人忍不住走过去:“孩子,水洼里有几千几百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我知道。”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哦?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这条小鱼在乎!”男孩儿一边回答,一边拾起一条小鱼扔进大海。“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
教育的制造是潮水一般成批量的,流水线的,而教育的救赎往往是一个一个的手工作业。如果你救赎不了别人,那就先救出自己,救出自己的孩子,救出自己的班级,救赎自己的学校……
朴槿惠说过:“要走得快,就自己走;要走得远,大家一起走。”教育不是研究如何“走得快”的,而是要关注如何“走得远”的,所以教育不是个别人的事情,是关涉整体的事情,不是自上而下的系统化改革就可以一蹴而就,更需要自下而上的努力。最需要的是扎扎实实的行动,而不是虚张声势的口号或冷漠观望的搭便车行动。
教育是做出来,不是说出来的。想大问题,还得做小事情。
只有认识到制度的能量是分解承担的,制度就是每一个人,人的精神觉醒就是制度突围的一种力量,那么日拱一卒、得寸进村的努力就会成为一种自觉的行动,你就可以成为改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