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其实是妻子的外婆。今天妻子突然打电话来说:外婆走了,电话那头的她早已泣不成声。
我和外婆仅有一面之缘,那是2017年的夏天,我和妻子陪十多年没回武汉的岳母回去看外婆。十多年翻天覆地的变化,岳母早已对这座生她养她的城市感到陌生,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倒是妻子凭着她儿时的记忆,竟然没让我们多走一步路、错敲一扇门,顺顺利利地找到了外婆的住处,可见武汉时期的童年是妻子多么美好的记忆。
听妻子说她小的时候,岳母时常在单位和家庭之间应顾不暇,一次外婆来安庆看到此种情形,就把她带去了武汉,妻子在武汉度过了她童年最美好的时光。妻子常向我提起武汉的童年往事,热干面、面窝、长江的水、外婆家屋前的石堆和屋后的菜田,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每一件往事都让她笑逐颜开,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幅幅画面。
敲门的那一刻,外婆从窗户里看见多年未见的女儿和外甥女,惊讶之余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但又不失庄重坦然。进门才知道,八十多岁高龄的外婆已经卧病在床三天三夜,病重的她此时才稍振精神。
据岳母说,外婆是一个非常独立、干练、干净、讲究的人,曾经是武汉纺织厂的一名普通女工。那时外婆家住在汉阳,单位在武昌,因为晕车,所以她每天早晨天不亮,从汉口步行一两个小时到江对岸的武昌上班。尽管那样,她还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2017年去的时候,年迈的外婆加上患病,已经让她没有太多精力收拾,仅一居室的房子非常杂乱,只有床边两平米左右的空地可供落脚,我便帮她把屋内的东西和床铺稍稍整理,外婆还一再让我休息不要忙了。妻子说外婆菜烧的好吃,可惜那年因为她生病没能吃到。外婆也说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烧一桌好菜给我们吃,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很想去武汉送外婆最后一程,又恰恰赶上全国“两会”安保请不了假,也许生命就在不经意、不在乎、不珍惜中留下太多的遗憾。
外婆看上去很慈祥,外貌与岳母一点不像,也不是岳母说的那样性格强势。我想岳母口中的应该是年轻时的外婆,如今年过八旬的她早已退去了身上的戾气,剩下的只有母性温暖和慈爱。如今,劳累一生后,外婆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偌大城市的一居室里,但她并不寂寞,这里有太多的回忆与她相伴,也许只有回到这里才能逐渐理清她自己的往日岁月,青春洋溢在这座江城的角角落落,辛苦劳作在这座老城的日日夜夜,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安然坦然地走完她的余生,唯一让她感到寂寞的可能只有孩子们的远离,这也是当下中国社会千千万万家庭面临的不解难题,更体现了人老之后儿女远离的人生悲哀、家庭悲哀和社会悲哀。
从和岳母的谈话中约略可知外婆最疼爱小儿子,对女儿则不大重视。由于工作忙碌,大女儿被送给别人家当养女,直到婚前才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武汉找到了“家”,现在住在枞阳县乡下农村。小女儿也就是我的岳母被送到远在安庆的姨妈家寄养,安庆的家不是自己的家,而武汉的家终究也回不去,新的“母女”之情无法建立,旧的母女之情也逐渐淡去,时常觉得岳母一生是可怜,所以她对自己的女儿特别地溺爱。家中最小的儿子很小被被省体校选中,虽然成了家里的骄傲,但从小就离开了家。外婆是“重男轻女”,几乎把一切都给了儿子。后来儿子去广东经商,她也跟着去带孙子孙女。孩子都带大了,自然她也是独自回到武汉老家。一个人生活在武汉,她应该会经常怀念自己的过去,定也会更想念自己的孩子,时常孤独寂寞一个人难过。
2017年之后,一直很想再去看看外婆,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耽搁,外婆也生怕我们旅途劳累一再“拒绝”,所以迟迟未能成行。今年春节岳母本打算去武汉陪外婆过年,可是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打消了一切计划。我和妻子也一直在说,等到武汉的高铁通了,就可以经常去看看外婆,所以从合安九高铁列项、勘察、规划、论证、批复到开工建设,每一个环节我都无不在关注,同时也牵动着妻子和岳母的心,可是左等一年右等又一年,终于快等到2020底通车的时间,安九段又推迟到2022年通车。外婆可能是真的等不及了,在武汉安然度过了三个月的疫情,就在全国“两会”召开前夕默然离开了这个世界。有幸的是因为疫情,在她生命的最后三个月,有她最疼爱的儿子陪在身边,这可能是上天对她一生操劳最好的眷顾吧。
外婆,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