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夏师傅来我家做客,酒桌上,给我说起了一个盗墓的故事。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左右,镇上有个人叫简明虎,这简明虎自幼混迹在镇上,做的尽是些偷鸡摸狗,遭人唾骂的事。
也不知道具体哪年开始,镇上突然兴起了盗墓之风,好些人依靠冥器发了财,日子过得潇潇洒洒,简明虎消息灵通知道后,那颗沉寂的心于是再也按耐不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在农村,挖坟盗墓是人神共愤的事,人们讲究风水阴地,这祖坟葬的好,福泽后人,若是被盗,风水格局尽皆毁于一旦,就会殃及子孙,同村的人非不共戴天之仇没人会去做盗墓的事。
简明虎胆子不大,以前再穷也没染指过死人的东西,可实在是经不住一夜暴富的诱惑,才决定铤而走险。
恰好,简明虎曾听家中老人说过,后山上有所孤坟无主,据说这墓是民国时期村里一地主女儿的,可惜那女孩患了疾病,因为不堪病痛折磨,自己想不开就上吊自杀了,死时还不满十八,就葬在了村子后山里。
而地主后来被分了土地,搜了家产,历经数次批斗,最终惨死在了牛棚,地主无后,女孩墓也没人上香,渐渐成了一所无主孤坟,到现如今,还知道那墓位置的人少之又少。
简明虎暗想,无主的墓挖了最适合不过,既没人管,也没人查。
当夜,月明星稀,简明虎为了壮胆,喝了半斤烈酒后才摇摇晃晃扛着铁锹,拿着老式手电筒出了门。
以前偷鸡摸狗是活物,可盗墓毕竟是与死人打交道,而且还是头一次,简明虎一路上都忐忑难安,心惊肉跳。
路程不算远,当简明虎摸索着一到坟前,就觉得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令人不禁打个冷颤。
那墓年生已久,在风吹雨打下仅剩一个土堆,上面杂草丛生,在荆棘丛生的森林里显得毫不起眼。
简明虎缩着脖子看了看四周斑驳树影,有些惊恐不安,陡然想起传说,这上吊而死的人不能投胎转世,鬼魂依然会留在世间游荡害人。
感受着阴气阵阵,邪气侵人,简明虎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转念一想,这都过了几十年了,也没见山里闹过鬼,更何况,人都来了,总不能又空手而归。
想到这,简明虎挺直腰板安慰自己,坟地不过湿气重了点,别自己吓自己,这墓,必须得挖。
酒劲开始慢慢上了脑,简明虎咬牙拿起铁锹就开始掘土,他不会打盗洞,搞得挖坟像挖地一样,东一锄,西一铲,杂乱无章。
等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棺材,那漆黑如墨的样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也不知道棺材是什么木材打造,竟然历经几十年也没腐烂。
这时候,酒劲已经直逼脑门,简明虎也不害怕了,抄起铁锹一铲下去将棺盖撬开,拿着手电筒就照了进去。
棺材里没有想象中的金银财宝陪葬,除了一只手镯,只剩一具白骨和破烂到不成样的衣服,简明虎取下尸骨手腕上的玉镯,放在灯光下照了又照,那玉镯的颜色丰富艳丽、质地通透细腻,显然价值不菲。
简明虎拿着手里喜不胜收,乐呵呵的揣进了兜里。
就在这时,简明虎抬起头来,不经意间发现不远处的树干下竟有一道黑影晃动,在朦胧的月光下,仔细一瞧,那黑影似乎垂着脑袋吊在树干上,被山风吹的左右摇摆,犹如吊死鬼一样。
这树上怎么会突然有人吊在那里?
简明虎略一思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背上汗毛如针一般竖了起来,酒劲在这一瞬间就醒了,一声惨叫,不顾一切撒腿就往山下跑去。
一路狂奔到家,直到关上房门才松了口气。
简明虎老母亲见他大晚上大汗淋漓,魂不守舍的模样,猜想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便急忙询问起来。
简明虎心里虽然依旧心有余悸,可摸了摸兜里那根大玉镯子,张开的嘴又赶紧给闭上了,敷衍几句就低着头进了屋。
简明虎虽然没说,可老人种了一辈子庄稼,闻到了他满身的泥土味,加上夜晚扛着铁锹出的门,老人对简明虎出去做的事已经猜的七七八八。
谁想,第二天简明虎就病了,躺在床上不停冒着虚汗,迷迷糊糊说着胡话,说他梦见有个女人吊死在树上,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一直直勾勾的看着他,到最后,他满脑子都是吊死鬼的样子。
简明虎母亲气的直抹眼泪,骂他罪有应得,却又急匆匆的去请夏师傅。
夏师傅去的时候,简明虎已经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简明虎看到夏师傅来,不敢隐藏,满目惊恐的把挖坟盗墓,遇到树上吊着鬼的事一五一十和盘托了出来。
夏师傅感觉事情紧急,急忙烧了纸符化水喂他,可令夏师傅惊奇的是,一向管用的符水竟然没了效果,都过了小半天,简明虎依然是那副霜打茄子的模样,眼看着更虚弱了。
夏师傅一脸凝重,觉得怕是遇上了棘手的东西,可一查探下来,才发现简明虎不是邪病,于是又让他吃了伤寒药,可依然不见好转。
夏师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结合简明虎挖坟盗墓的事,决定进山查个究竟,看能否找出原因。
当来到墓前,看着满目疮痍的泥土和撬开的棺盖,夏师傅气的怒火中烧,可当他再抬头一望,不禁怔住了。
简明虎所说的那颗大树上长满了藤条,其中一些顺着树干垂了下来,相互缠绕交织,远远看去,就像是个人吊在树上。
夏师傅恍然大悟,却也哭笑不得,明白了简明虎病因,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树藤竟然缠绕成人的模样,任谁大晚上看到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挂在树上都会被吓到,更何况简明虎刚好挖了坟,做了亏心事。
简明虎这是心里有鬼啊!
再见简明虎,夏师傅板着脸告诉他,事情的确很严重,那地主女儿被掘了坟,随身玉镯还被拿走,所以盯上了他,要他拿命赎罪,不过好在几次劝说,地主女儿才答应只要把玉镯还回去,再把坟墓修好,焚香烧纸赔罪,这事也就算过了。
简明虎一听这话,暗淡的目光变得有神起来了,小鸡啄米般急点头,赶紧摸出那玉镯交给夏师傅,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墓修好。
当天下午,简明虎拖着虚弱的身子,又找来两个本家兄弟,上山把坟墓修好,哆嗦着又是磕头又是跪拜,不停认错忏悔。
修墓时,简明虎第一眼就先看了那晚吊着人的树干,当发现上面空空如也,眼中恐惧更深了几分。
夏师傅就站在一旁,会心一笑,心想简明虎怕是认定有鬼,从此心中畏惧更深,可又有谁知道,是他捣鬼,上午临走时偷偷将那树上吊着的藤条砍掉的呢!
这事,夏师傅就一直烂在了心里,从没对外说起过。
简明虎从山上离开后,整个人好像如释重负,脚步都轻盈了许多,又过两天,病就彻底好了。
也从那以后,简明虎变了许多,不再到处混迹,开始勤勤恳恳做事,过起了踏踏实实的日子。
…………
当时隔多年,夏师傅在我家说出真相,我不免疑惑夏师傅当初为什么不告诉简明虎真相,还要去大费周章砍掉藤条,如此隐瞒,又是为了什么?
夏师傅似乎看穿了我心思,像在自语,又像在告诉我,唠叨着说:“这人啊,要是没了敬畏之心,那欲望将会变得肆无忌惮。”
那时候我还年幼,也不明白夏师傅的意思,转而有些胆怯的问夏师傅,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夏师傅一口将杯中烈酒饮尽,面色肃然着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
我似懂非懂的跟着点了点头,直到如今方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