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
邱悦，25岁，女，湛江某汽车4S店的销售员，伶俐肯干。
10月，她的月度销售业绩在店里已是三连冠。
但是，由于增加了国庆黄金周优惠活动的考核，她的业绩离月结奖的要求还差那么一点，毕竟她所在的公司店面不大，国庆优惠力度比不上大店，客流量自然也比不上大店。
眼看10月就要结束，邱悦翻着看车记录登记的客人手机号，挨个打电话去“冲刺”。
排在登记本第一位的客人叫张钊，邱悦对他印象深刻——她给他贴上了“中年暖男”的标签，每次和妻子过来看车，两人总是恩爱腻歪，张钊什么事情都要征求妻子的意见，9月他们前后来看了三次车，眼看都要下订了，却忽然没了踪影。
邱悦拨通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听。
“张先生，还记得我吗？我是车行的邱悦，上次你看中那款车现在有优惠呢！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一看，试……”
邱悦话音未完，怒不可遏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不要再和我说汽车的事！以后不要再打来！”然后电话就断了。
真是出师不利，邱悦叹了一口气。
后来，她后面打的几个电话都是敷衍回应居多，看来月结奖会泡汤。
10月29日
AM 8：00
早上，邱悦第一个来到公司，打开卷闸门，灯还没开，就有个脚步声走进店里。
竟然是张钊。
邱悦略微惊讶，“早上好，张先生，那么早就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张钊满脸憔悴，满目血丝，他扯了扯嘶哑的声音说：“我想买车。”
“好呀，欢迎欢迎！”邱悦雀跃万分，“之前您看的那款车，还合心水吗？现在买还有超值大礼包赠送……”
“我今天就要提车。”张钊忽然打断邱悦的话。
邱悦愣了一下，继续说：“买车又不是买白菜，不赶这些时间呀，我们可以慢慢挑选适合您的配置。”
“今天没法提车吗？”张钊着急地问。
“……我尽量吧。”邱悦一边答应，一边想慢慢拖一下，他也许会答应明天提车——就算店里有现车，一天内把所有手续，包括付款、交税、上牌全部办完提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AM 8：30
然而，邱悦发现，无论她如何想让张钊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车本身都是徒劳，他心不在焉，什么都不愿意花心思挑选。
“……上次您太太说喜欢黑色的真皮座位，还是这个配置吧？”邱悦一边填表一边细细地问。
“嗯。”
“对了，您太太怎么不见来？”邱悦笑着问。
“……她有点事……”张钊略微低了低头。
“你们两个很恩爱啊！”邱悦笑了起来，“她嫁给你真幸运，您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挑车，到时拿到车，她一定很开心！”
“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张钊脱口而出。
“怎么不值得开心，买车对一个家庭来说不是小事，一辆车可以带来很大便利，能改变一家人的生活方式呢！”邱悦的声音尖了起来，她素来有点小情怀，觉得车能为别人带来便利和开心，这是她工作的意义。
“可是车也会带来祸害。”张钊依旧低着头，声音却像越飘越远。
“啊？”邱悦完全愣住了，她开始不想做这笔古怪的买卖了。
“快点填好这些东西吧，我要提车。”张钊再次说话时，声音又回复了坚定。
“其实为什么非要今天提车那么着急呢？”邱悦觉得张钊实在古怪，看来拖不是办法，还不如直接摊牌。
“我就是今天提车！你是不是做不到！？”张钊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像极了之前那通电话里的他。
“就是做不到！你觉得谁做得到就找谁买吧。”邱悦深呼吸一口气，用尽量显得礼貌的声音说话，同时在心中把贴给张钊那个“暖男”标签撕个稀巴烂。
张钊却突然懵了，仿佛从未料到会遇到这样的回答。
邱悦把铺满小圆桌的表格收拾好，准备离开。
“哎，等等！！给你钱都不赚，有这样的人吗？”张钊显然急了。
“你有钱，去别的地方买吧，湛江有很多家4S店呢！”
“之前看车时，我老婆说她挺喜欢你，希望把这生意交给你做。”
“……那你代我谢谢她，可是我今天没办法让你提车，现在九点了，把付款手续全部办妥起码十点，我们去到税局十点半，到时再开始排队，幸运的话在十二点下班前能排上我们交上车购税，下午再去车管所拿号排队上牌？等到天黑时你终于把车开回家，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天黑？不行！我五点半就要用车！”张钊大叫。
邱悦翻了翻白眼，决定不理他，只说：“要用车就去借，租也可以。”
AM 9：00
张钊突然没了脾气，懊恼地说：“邱小姐，你就帮我想想办法了，我老婆今天下午就出院了，没有车我怎么接她呢？”
邱悦有点惊讶：“怎么？张太太不舒服吗？”
“上个月，我老婆在街上给个醉驾的撞了，右腿断了，医生说可能以后都要坐轮椅，她出事之后心情很差，老是发脾气，老是觉得医生骗她钱，骗她住院，前两天还不能出院，她就瞒着我，自己推着轮椅到马路边上想打的士回家，结果等了半天没有车肯搭她。我把他接回医院时她就哭闹着说自己就是个废人，连出租车也嫌弃她，她说如果一直要坐轮椅还不如去死……”张钊一脸无力，说到最后，右手手指全部插入头发，紧锁的眉头下面是紧闭的双眼。
“唉，遇上这种事情，谁的心情也不会好，你要好好体谅，细心照顾才行……”邱悦听着心里闷得难受，突然她明白了他之前为何提起车那么深恶痛绝了。
“是啊，所以我处处顺着她，想让她在医院慢慢康复，可是她不肯住下去了，医院也同意让她明天出院，但每天要去一趟做理疗，没有车接送她，真的很不方便，她又那么敏感，打车租车什么的，稍有不如意，肯定又大发脾气，借车又怕别人嫌晦气，所以还不如赶紧把车买了回去接她。”
邱悦一边听着一边沉默不语，心思却在飞快转动：虽然只是别人家的专属“暖男”，但到底还是希望能做上些什么，况且她妻子不是还挺喜欢自己吗？好久也没听过这种话了——因为喜欢自己而希望把生意给自己做……
AM 9：30
像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煎熬考验，邱悦突然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去别的地方买车。”
她跟主管请了个假，就带张钊去了本地最大的一家品牌4S店，邱悦一直觉得这样大的店竞争太惨烈，不利于她好好发挥，但到底也认识几个店内同行，下班了也能玩得开心，有时也会在一起说说工作上的事——有一件事她印象特别深刻：听说他们最近在税局拿了一项新推行业务，一项可以把提车时间缩短的业务——甚至可以一天以内提车！
邱悦在那家店里找了和她最熟的冯怡，说张钊是他朋友，把张钊要的车型，要求全盘转述，又根据她对行业的理解帮张钊杀价，最终他们很快就成交了，有备而来的张钊也迅速把款付清了。
AM 10：30
冯怡对邱悦送的这份“大礼”感到欢喜又诧异，本来嘛，同行就是对手，虽然她们在不同公司不存在竞争关系，但把一个活生生的客人带过来，还二话不说就付款！简直就像天上掉了馅饼！
“其实你们店也有这款车，怎么把他带来我们这边？”冯怡看到交易尘埃落定，终于问了这个她忍了好久都没问出口的问题。
“因为他要今天就提车，臣妾做不到呗！“邱悦嘴上说着笑，内心却苦涩得很。
冯怡走进办公室，把付款凭证放到一个坐在电脑前的同事面前，“这单，赶紧给我开票。”
“我可以过去看看吗？”邱悦问。
“去吧。”冯怡很开心。
邱悦走到电脑前面，看到冯怡的同事登陆了一个写着“车购税委托代征管理系统”的页面，然后刷刷开了完税凭证，全程不过三分钟。
“这样就可以了吗？”邱悦还没看清，打印机就已经开始噼噼啪啪地打印完税凭证了。
“可以了，可以去上牌了。”冯怡说。
“不用去税局了？”邱悦还是担心，万一出了差错过后要补交什么罚款倒是麻烦。
“不用，他们也能查到，这是他们湛江国税局开发的系统，我们店刚好做了推行试点，反正现在我们都不用跑去那边人挤人啦！真是又快又方便。”
邱悦叹了口气，把资料都转交给冯怡，让他们同事带他去车管所上牌，千叮嘱一定要让他可以在今天内尽早提车。
冯怡说：“放心，现在还早，下午四点多肯定能提车。回头我请你吃饭！”
邱悦苦笑几下，想着那月结奖，心里还是会狠狠地抽痛，原本，把张钊这笔买卖做成了她就可以拿到月结奖了，就差那么一天！她忍不住嘲笑自己，谁让自己为了那点所谓情怀，竟然就把到嘴的肉也让出去了呢？
总之，她得回去提醒老板，要赶紧向国税局申请这个“委托代征”业务了！
后记：其实，这是因为之前和某人讨论后的起意，某人的要求是：“如何才能突出这个系统的便捷，但开发者不必出场，系统也是一笔带过，但却在最后能起到一个关键的扭转作用呢”，我想来想去就只能是这个想法了。当然后来也没用上，而是上了“直男正剧”——《老杨的故事》，也好。但是，难得起意，就记下来也无妨，就是为了好玩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