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题有点残忍。

我意识到这一点，是从自己身上发现的。

2014年年终总结的时候，我无意翻到了2009年11月某天笔记，读了之后发现非常有启示，文字闪闪发亮，道理深刻，倍感犀利，然后感慨自己五年前为什么那么有深度，文字里的内容，也正好和14年底所思考的很接近，就像重新发现一个新大陆一样激动不已。

然而转念间，这种重拾旧忆的新鲜感，就变成了一种怅然。我当时大概写作行动了快一年，然后突发发现，这一年取得的进步，得到的感悟，其实在五年间一本老旧的笔记本里，已经静静地躺了很久。

这不是什么好事，这说明，我这几年，除了在刷年龄，刷学位，刷论文，刷工作，其实没有什么进步，或者说，我曾经下滑很厉害，以至于我过去一年的持续进步，也只是重新发现，已经发现过的事情，重新意识，曾经意识到的理念，重新感受，曾经感受过的体验。

如果总是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么牛逼，发现以前的自己很厉害，或者总是沉湎于过去细节的种种，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没有什么进步。

好听的说法是，这叫螺旋式上升，但是更悲剧的是，究其一生可能一个螺旋的完整周期没有赶上，也就是，你可能一直在下降通道。所以在读书的时候，会有这么一种说法，不要让XX大学的经历成为你终身最高成就，而既然会有这样一句，想必是前人已经有无数人用一生活出了教训……

个人如此，换了一个视角。一个种群或者一个社会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从科学技术上，现在一个本科生，甚至一个高中生，所具备的数理化知识，可以和历史上苦心探索发现的科学家们相当，至少相当一部分，因为科学的传承性可以让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像现在重新看小学的加减法，你已经不再需要纠结计数的苦恼，而直接在前人搭好的平台上行走。就像借助抽象代数里的知识，我们可以证明一个角无法用尺规作图三等分，不再纠结于尺规可以到达的距离

但是就心智领域而言，其实我们的进步反而不大。我们现在回头去读两千年前的《论语》、《道德经》，其中的道理和句子仍然还是闪闪发亮。但是这些智人的慧语，在当时已经发现、总结、提炼、记录，而时光过了两千前，我们都可以送人上月球，但是我们在心智上的探索，其实还走不出太远。

我们会经常遗忘先人的祖训，我们甚至以为这些已经不再重要，虽然其中也会有一些观念想法，是受两千年前的客观条件限制，已经不合时宜。但是，如果你要看古人所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大格局，你会发现，我们现在其实修身都无法做好。拖延、懒惰、短视、偏见、急躁……这些在个人成长方面所需要克服的，在修身养性的过程中需要磨砺的，我们大多数时候，是无法直接应对这些困扰来袭，这些问题仍然在心中肆意妄为。所以一遍遍我们发现，还是需要去先人，需要去中华文明的经典中，寻找智慧。这其实就是我们走了一路，有一些重大发现和意识，然后发现，古书早已有云。

你可以说这是先贤圣人们的著作，高度太高，无法企及；你也可以说这都是伪著，先人也未必能做到。但是科学研究在历史上也是贵族们衣食无忧后的追求，你现在苦逼地做着科研，还拿着补贴，却非贵族，这么看其实也是在干着以前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的事情。以前人类都搞不清天体运作，现在一枚高中生，动动手指就能算出第一宇宙速度。这不也是累积性的提升么？所以我们很容易看到在科学技术领域，前人的突破可以被累积，后人的工作继续基于此再创造。但是似乎哪怕前人修身养性再好，执行能力再高，拖延症解决地再完美，后人能分享的更多是一些经验，但是自己还是要从头开始。

这个角度上看，科技和人文走的有些远。

我曾经试图探索这个原因，但是后面我发现，我有限的视野，已经无法支撑这个宏大的话题。

这是否和一直以来的教育有关？我们一直重视的是知识和技术的传承，而却不重视人格与心智的成长，以至于人人会解微积分却解不了心中的愁与嗔，人人都看似懂经济，却懂不了自己内心的向往。当教育的重点倾斜，心智成长的培养能力缺失，可能造成我们无法很好的吸收先人的分享，以至于所有的成长，都是在重新发现，所有的顿悟都是原来你早就在这里。

这是否和我们深深镌刻的人性有关？人性带着进化的沉淀，从几万年前一路走来，这些写在基因里的习性，本来就有那么多好逸恶劳，有那么多贪婪邪恶，有那么多拖延困惑？我不知道，人性是我们身上所固有的一部分，我们在看自己时，往往不那么容易，真正看清。

我注意到新的移动互联网创业浪潮，假使创业者们，能往这个方向想一想，假使科学技术，能够帮助人们在这一点上有所改进，那就是众人的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