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明日就入宫至尚衣局，王尚衣亲自带你。和八贤王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十五吧。刚好那日也逢皇帝回宫，顺带宫中也沾点喜气。”
我领着凤娘赐我的牡丹鞋，一路小跑赶着出宫门。
我已经来到这世界十三年了，
当时破庙里的老头叼着破烟袋对着我这五岁女娃娃说：“只要你在十五岁时让苏女进宫拿到凤头钗，就可回去。”
不就是NPC做任务通关嘛？这还不简单？
苏女就是名满京城刺绣世家的苏家大小姐。
我就是在那座破庙里被当时被马踢伤的苏小姐捡回来的，因为我俩长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当时站着，苏小姐坐在地上，就一起被拎回来了。
苏小姐因为被马踢伤之后发了高烧，几天之后醒来，落下了病根，不能见日光。
“就紫外线过敏呗。”我看着床榻上那张水灵白净的瓜子脸，这得用多少张面膜才能养成这样，真是可惜了。
“紫外线……是什么？”苏清问我。
“就是一种光线……可以杀菌的。”
“杀菌是指？”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我帮你看看小厨房那奶酥做好了没，给你拿过来。”说完我就一溜烟的跑到了厨房。
三日之后我成为苏家白日的大小姐。
我看着那碗灰色的奶酥，顿时也没了食欲。
苏小姐因为不能出门，大夫说这个病这辈子也好不了，苏夫人不信找了个神婆，神婆说需要八字相貌相同之人汇之精气即可。
当晚苏夫人就带着苏小姐到了我的小柴房中，带着我最爱的奶酥。
怎么还有支线任务啊？
当晚我就在柴房哭了一宿，老娘想回家！！！
苏家人这几年对我也还算是客气，毕竟我是苏小姐。
“呸，不就是药引子吗？”小兰没好气的看着手上的那双牡丹鞋。
“小姐，你的脚比大小姐的脚要大，这鞋……怎么办？”
“让兰姨拿去改改不就行了。”
我的脸蛋虽然和苏小姐是一样的，但是我比她要高一个头，事实证明，晒太阳真能长高。
02
刚进家门，苏大小姐就跪在院子里，面目狰狞。身后的家丁拿着棒子一下一下锤在她的腿上，叫声凄惨。
苏太太和苏家二小姐一众家丁围坐成一圈，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拉一把。只有兰姨护在她的身边泣不成声的朝着众人喊到：“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了……别打了……”
我立马站在苏小姐身前：“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苏清明日就要进宫了，你们怎么敢这样对她？”
苏清躺在地上早已奄奄一息，双手已经看不出轮廓了。
“来人，把她的手也给我夹断，狠狠给我打。”
当晚，一场大火烧完了苏清的闺房，我看着被下人扔进火海中的苏清，旁边是苏夫人一脸得意的笑容。小兰在我身边一直哭个不停，我已经分不清是肌肉的撕裂还是周围噼啦啪啦的焦灼声让我头痛欲裂。八贤王带着苏家二小姐慢慢走到我的身前，蒙上了我的眼。
我觉得我在森林里跑了好久，但是永远都跑不到尽头，只是觉得喉咙像是被火灼伤一样疼痛难忍。
慌乱之中我好像抓住一个木枝，但是我看不见它的样子。
“小姐，你终于醒啦……呜呜……终于醒了……”小兰的声音有些嘶哑，估计是哭多了的缘故。
“我怎么还没有回去？”
我的眼睛被二小姐和八贤王弄瞎了，双腿也被打断了，十根手指现在也是面目全非，不能动弹。
躺在床上的我，废人也不过如此吧。
昨晚我死死地抓住苏清，我问她我的那包针线盒放在哪里了。破庙老头说那是我回去的重要道具。苏清一连笑意的看着我：“你想要回去吗？那包针线……我送……给了八贤王。”
远处的八贤王正在和二小姐说说笑笑。
当天晚上下人把我扔在了城外的荒郊之中，兰姨私下让老伴把我救回了家里。
第二天京城传遍苏家大小姐因为后院走水，葬身火海。
03
我让小兰去帮我打听离苏家二十里地的破庙里的老头。小兰回来告诉我那边根本没有什么破庙，都是大片大片的坟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小兰说，苏大小姐不是苏家的女儿，他们不想让大小姐进宫，所以才会那样对待大小姐。
“那我呢？我又有什么原因？”我不解。
“小姐，小姐你是因为八贤王，所以才……”小兰已经说不下去了。
当年那个老头的话还回荡在我的耳边：“如果十三年之后，你回不去的话，就要再等十五年了。”
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好像已经没路可以走了。
“小姐，你赶快把这药喝了吧，不然等会凉了就苦了，来，张嘴……”
小兰每天会来看我两次，我在这个屋子里面已经待了小半个月了，每天都是吃药。偶尔有个大夫会过来看看我。说着一些我这个现代护士都听不懂的话。
“大夫，我这双眼睛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好？”大夫已经帮我把眼上的布揭了下来，但是我依旧是睁不开眼睛。
“估计还要3天左右，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姑娘之前的眼睛是不是也受过伤？”大夫似乎感到有些奇怪。
“是，我小时候眼睛上受过伤，哭了一宿，第二天就看不见颜色了。”
“那之后恢复之后眼睛可以看的见吗？”
我一怔，这间屋子里怎么还有别的男人？声音清脆温柔，要是个声控的话，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声音的。
“你是？”我有点好奇。鼻尖传来一阵浓厚的茉莉香味，像极了我家厕所的清洁剂味道。
“十一，我是小兰的弟弟，你叫我十一就好。”
“堂弟？”印象中小兰好像只有一个哥哥。
“嗯。”
“你这几天一直都在？”
“嗯。”
这人话挺少的啊。
大夫走后，小兰就来了。
“哎，小兰，你什么时候有个小奶狗的堂弟啊，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小奶狗？”
“就是今天跟大夫一起来的那个，长的好不好看呐~”我闻到兰姨做的奶酥的味道了，好香。
“哦，他呀，他是个读书人，不是什么小奶狗。按照你们的话来说，也就算是个小鲜肉吧。”小兰把奶酥送到我面前，一股茉莉味，我下意识就张嘴一口吞下了。
“所以小鲜肉，这个奶酥这么烫，你就不能帮我吹一吹啊！”虽然它很烫，但是我还是不想吐出来，半张着嘴含着等它凉。
“听堂姐说，姑娘有算卦的本事，那能不能给我算上一卦，看我今年是否能高中？”
我上半身往前凑了凑，“公子能不能高中我是不知道，但是公子若是能少去两趟兰香阁，或许还是有希望的。”我这话说的也是含糊不清。不知道我有没有流口水。
兰香阁的姑娘，个个都是身怀异香，尤其是那头牌点香，全身上下就好像是浸在了花蜜里一样。不就是现在这小奶狗身上的香味嘛。
“看来姑娘也是常去？”十一不禁来了兴趣。
“小姐天生就喜欢到这种花柳巷的去处，怎么劝都没用。”小兰直接开始告状了。
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能盼着这眼睛能快点好，然后去把我的针线盒拿过来，赶紧离开这种鬼地方。
三天之后我的眼睛终于可以看得见了。虽然脚和手还是不能动，但是这种重见光明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令我意外的竟然是我的眼睛竟然可以看到颜色了。
小兰是晚上回来的，我看见她穿着一身绿色衣服，后面跟着个白净书生，想必就是十一了。
我冲着他们点了点头，示意我已经可以看的见了。
“可以呀，没想到姑娘眼疾这么快就好了？”听不出十一这话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十一手边拿了个食盒，里面是满满的奶酥，之前眼睛看不见的时候都是十一和小兰一勺一勺喂给我吃的，现在眼睛看的见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着十一的那只手，还是不太想张口。
“怎么，姑娘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啊？”
下一秒我一口就把那块奶酥吞进了肚子里。
十一的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这个男人笑起来竟然有梨涡，真是小奶狗哎。
“最近有八贤王的消息吗？”我问小兰。
十一也看向小兰。
“八贤王这个月十五和苏家二小姐成亲……”小兰说的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哦，还有吗？”
“二小姐已经进宫去了尚衣局，太后娘娘赐了一根凤头钗给二小姐……”
“嗯。十一，奶酥。”
十一回过头来又舀了一勺奶酥送到我嘴边。我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
“你说，我这腿在这个月的十五能好吗？”我嘴里塞满了奶酥，但是不影响我说话。
“不能。”十一的语气突然之间变得冷冰冰起来。
“可是我想出门看看。”我看着小兰说到。
如果能在十五日拿到我的针线盒，那是最好不过。
04
第二天，十一推着一个木头轮椅给我，他把我放在轮椅上，陪我在小木屋外面转了一圈，中途突然下起雨来，我们只好在亭子处躲雨。
“孩子，你挡着我看风景了。”我看着面前穿着一身白衣的十一，脚下因为刚才踩在泥土里的缘故，沾染了写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我自己也穿了一身白衣，但是还算干净。
风把十一头上的两条束带吹了起来，好想放风筝。
身前的人仿佛没有听见我说话，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看着远处小山。过了一会，他才转过头来，但是不知怎么眼睛却是红了一圈。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那座小山。除了有点绿，也没有什么。
小奶狗开口说话了“明天带你去兰香阁逛一逛可好。”
“去那干嘛？”这淅淅沥沥的小雨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见八贤王。”
我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雨水越下越大，根本没有要挺的意思，原本通向山外的吊桥不知怎么突然从中间断开了。
十一一副落鸡汤的模样回到了木屋中。他手上的伞也破了几个洞。
十一今晚要留宿在木屋了。他在屋外搭了个小小的火堆。打算把衣服烤干，我坐在屋内的轮椅上，听着外面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
“十一，给我念首词吧。柳七的吧。”我闭着眼睛朝十一嘟囔道。
“帘内清歌帘外宴。虽爱新声，不见如花面。”男人念完这首诗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十一披了一件外衫，但是隐约还是能看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一个读书人，这书看来都是白读了。
我也下意识的低头，自己现在的手就像是面包蟹的钳子，十个钳子。说是粽子都觉得对不起它们。
我这手还能拿得起注射器吗？
“你不害怕吗？”十一不知何时已经蹲坐在我的面前，我现在才看清他的那双眼眸中的瞳孔原来是金黄色的。“那一夜，从那样的环境下死里逃生，竟然都活了下来。”
“既然是死里逃生活了下来，那有什么可怕的？”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打在了窗口上，沿着墙壁渗出了一条细细的水痕。
“听说，你不是这里的人？你们那里好吗……”半晌，十一才开口。
“不好，每天一觉醒来赶着地铁迷迷糊糊的上班，到了医院一上午都要听到周围叽叽喳喳的叫唤声，本来到了下午可以准点下班回家看看电视剧里的小哥哥，却要突如其来的急诊老大爷输液。忙完之后回家路上可以奖励自己一杯奶茶，回到家中和自己室友吐槽今天哪一床的病人又怎么样了。结果老妈一个电话就打过来问过两天隔壁老李结婚要不要回去随多少份子钱顺带问问自己是不是该找个男朋友了，一通理论之后发现已经是凌晨1点了，早睡少女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好不好？”
“可是你笑的很好看。这些天都没看你怎么笑过。那样的日子应该很好吧。”
“但愿吧，只是如果在那样的时代，千万别当读书人。”
“为什么？”
“因为读书人是赚不到钱滴。”
“那要做什么？”
我看着十一脚上的金丝白靴。拿手指了指。
“呐，去做鞋吧，做A货假鞋，当老板，贼赚钱。啧啧……”
“A货？老板？是什么？”
“A货，就是我，老板嘛，就是你。你可以这样理解。”我朝着十一眨了眨眼睛。
窗外的雨开始停了，烛光照在十一的半边脸上，毫无血色。墙边的那道水痕渐渐只剩下一道小小的印记。苟延残喘。
05
第二天我坐在兰香阁的上座隔间中。白色面纱遮住了我大半张脸，额间一朵牡丹花钿，白色长裙上星星点点的绿色丝线绣成的荷花叶。
“小姐今天真好看。”小兰在身边对我说到。
我冲着小兰点了点头。“那我清明节穿这身可好。”
对面就是一身赤色莽服的八贤王。坐在他身边是一身金绣牡丹花白衣的十一。
传闻当今皇帝有一小儿子，因为其出生那年，天降大旱，其母在其出生后就跳井身亡了。这小儿子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出落的像个小姑娘。皇帝找天师问其原因。天师说其子为大凶之身，需到蛮荒之地镇守闭关，永不进朝，不然皇运转衰。皇帝就将自己年仅7岁的小儿子放逐至蛮荒，没有召见，不得入京。
这么一看十一确实是像花美男。
花美男转过头来看了看我。随即又转了过去，对面的一位漂亮姑娘坐在了他的腿上。十一一连笑意取过姑娘的酒水，一饮而尽。
楼下歌舞升平，八贤王看的是津津有味。
我跟小兰说我想出恭，让她推我下去。
我们直径走出了兰香阁，迎面就撞上了苏家二小姐。
我连忙低了低头，幸好小兰出门的时候给我带上了斗笠。
“小兰？你怎么在这？”苏二小姐的声音有些尖锐。
“我跟夫人路过这，顺道买点东西。”小兰心平气和的说道。
“夫人？什么夫人？”
二小姐弯下身来想要掀开我地斗笠，坐在轮椅上的我不禁往后退了退。
“怎么，苏二小姐，对我这将过门的妻子也是有兴趣呐？”
十一站在我身边，一把半开折扇挡住了二小姐的手。
“十一爷，只是觉得有些像之前的一位故人，想要看看。”
“哦，不知二小姐这位故人跟我从蛮荒带来的小娘子有几分相似？”
十一一把把我的斗笠摘了下来。
二小姐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指着我的眼睛慌乱的说道。
“这……这……”
“二小姐可是想起那位故人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十一走上前了一步：“看来二小姐是认识？这天下之大，难免有几张相似的面孔也不足为奇，你说是不是，八哥？”
八贤王站在门前远远看着我，眼睛不知为何早已蓄满泪水。
还记得第一次和见到八贤王的时候我趴在后院的树上，想着怎么才能从那棵树上翻到墙外去买桃花酥。
八贤王却早已拿着一包桃花酥站在树下捧给我看，自己还吃了一口。一气之下，我直接朝着他的身上跳了过去。
当晚我被苏夫人打了二十板子，半夜窗口跑进个人儿，抱着一包桃花酥还有一瓶金创药。又从窗边溜了出去。
十岁时，我第一次遇见八贤王就因为他挨了板子。
十一岁时，八贤王带我去河边放花灯结果被街上的小偷偷走了所有的银子，我拿一对玉镯换了两个花灯。
十二岁时，我落水发烧昏睡了两天迷迷糊糊同八贤王说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说我是不是烧糊涂了。
十三岁时，我同苏夫人一同进宫去见王尚宫，八贤王喝了我杯中茶水，回去之后御医在其身边熬了两天才醒。
十四岁时，我私下偷偷绣了个荷包送给八贤王，他一边嫌弃说这是两个鸭子吗？一边将荷包挂在腰间。
十五岁时，王尚宫想让我进宫做绣娘，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世，那晚我喝了好多酒，他只是静静听着我说，末了，他说我的嘴巴竟然是甜的。
十六岁时，他带着军队凯旋而归，皇帝大赦天下，给他办了三天酒席。我躲在宫墙角偷偷看着他。
十七岁时，他求太后赐婚，太后问我愿不愿意，我看着台下的他，摇了摇头。
十八岁时，我请求入宫和八贤王成亲，他毒瞎我的双眼。
如果没有那个晚上，或许第二天苏清进宫，成为绣娘。我和他成亲，我这一世或许留在这个世界也好。我也想过带着他离开这里，回到我的那个时代，带回去给我妈看看，你的女儿也能找到这么好看的老公。
可是那一夜之后，完全都不一样了。
“八贤王……好久不见。”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好久……不见。”
06
十一最后把我推回了王府。
“我累了，想休息了。”今天真的是有些精疲力尽了。
“苏意，你真的很想回去吗？”我告诉十一我在现代的名字叫苏意。
“嗯。”
十一没有再说话，把我放在卧室的床榻上就离开了。
还有十天八贤王就要和苏家二小姐成亲了。
我让小兰帮我找了些女红，准备开始捣鼓起了针线活。
“小姐，你这是要绣什么？”
“牡丹。”
“怎么会有黑色的牡丹？你又不是像之前一样看不清颜色。”
我住在王府的这几天，十一总是变着法子给我带吃的。奇怪的是，今天都到下午了，还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晚上我也睡的极不安稳，连续起夜了好几次。
第二天大夫将我手上的绷带拆了下来，皱皱巴巴的十根手指头像是虎皮鸡爪一样。
十一把针线盒放到了我的跟前。
突然之间出现的惊喜，却不那么想要了。
“快回去吧。”十一今天说话有些轻飘飘的。
我让小兰将针线盒收好。
“还没有找到老头，我怎么回？”
“你这手真丑。”十一终于转过身来，分贝也拉高了许多。“来人，备午膳，本王饿了。”
我看着我那皱巴巴的鸡爪，好像是有点丑。
晚上十一说要跟我睡一间房。
“男女有别。”我颤颤巍巍拿起一根针试着看能不能穿根线过去。
“你不是我娘子吗？”
自从中午吃完饭之后我就发现这货不太正常。
“有没有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算哪门子的新娘？”这孩子当是过家家呢。
“会有的，都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十一笑呵呵的看着我说到。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误人子弟了。
这线始终是穿不过去，我要放弃了。
十一走到我面前，帮我把线穿了进去，将针递给了我。
“谁嫁了你，也是好命呐。”我第一次看见男生穿针引线，不免有些惊讶。
“只要娘子喜欢，日日皆可为其穿针引线。”十一说完整个人低了头看着我，目光如水。
“今晚也可……”十一的目光顺着我的眼睛看向我的衣领。
所以……这个男人刚刚那句话是在开车吗……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你先出去吧。好嘛？”
下一秒，我就感觉自己悬空了，十一直接把我打横抱起丢在了床上，是真的丢……
“小兰，我想喝……呜呜……”
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双金黄色的瞳孔，一只细长的手顺势盖住了我的眼睛。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一把推开眼前的人儿，大口喘气。
十一连忙过来拍拍我的背。
“所以……你不会呼吸是吗？”十一语气中带着笑意。
我直接把头转向一边，不想理他。
十一也直接一把把我抱住，躺上了床，我转过头看着他，他一把将我伸出的手轻轻握住。在我耳边轻哼了一句：“别闹。”
语气中尽是疲惫。
十一就这样抱着我睡了半宿。后半夜我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之后的十一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我们很少在一起吃晚饭了，很多时候我都能在半夜听见十一的脚步声，他总是小心翼翼的爬上床，抱着我睡一会儿，又转身走开。
07
“王君，你知道十一最近在干嘛吗？”我看着桌子上的娃娃菜，一点胃口也没有。
王君是十一的亲近侍卫，但是最近都是陪我在家玩编花绳。也真是难为他了。
“十一爷最近很早就去宫中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的，卑职也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的睡眠质量可是直线下降。
“王君，我今天想出去逛逛，你要一起嘛？”
“姑娘要去哪里？”
“兰香阁。”
王君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了。
兰香阁一般都是月初比较热闹些，可以见识到各种各样的达官显贵估计也是因为刚发完俸禄的原因吧。
“王君，你就在这门口守着就好，我和小姐进去，有事就叫你。”
小兰叮嘱完就推着我朝着阁楼内走。
阁楼上的房间是专门给老鸨休息准备的，这边的阁楼有一面墙是透明的窗户，也算是不简单。
“于娘，我想找个人。我把手上的玉镯递给了眼前这个妩媚女人。
“呦，李姑娘这次可真是大手笔呀。说吧，于娘洗耳恭听。
“一个老头，之前在离李府十二里的破庙上，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十三年前。不知道于娘能否帮我找找。”
“这日子可有点远呐，现在估计那破庙都没了，怎么想起要找这号人物了，苏姑娘现在这般不也是挺好。”于娘手上拿起四个铜板随意朝桌上轻轻一扔。几个铜板轻轻转了个圈，平稳的落在了桌面上。
“牡丹国色”
于娘铜钱是自己铸的，我原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是每次觉得心里有事的时候，来这卜上一卦，有的时候也是会有一点头绪。
但是今天的这寓意我还真的是有点看不懂了。
“恭喜李姑娘，好卦。”
“那那个老头现在在哪?”
“正月十五，黄墙宫柳，满座落席，国色牡丹，莺歌燕柳，赤杯浊酒，钗头凤冠，黄袍加身。”
“于娘这卦看来也有算不准的时候。”我拿起其中一枚铜钱，“作为谢礼，于娘把这枚铜钱送我可好。”
“苏姑娘尽管拿走就是，只是有一点还望苏姑娘牢记，这天命……不可违。”
“多谢于娘忠告。”
小兰把我推阁楼时，我的额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王君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头晕，估计是今天没有吃饱的缘故吧。”我冲着王君笑了笑，直接问到：“十一爷，今天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未曾说过。”王君低头回应我。
十一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坐在饭桌上一直等他。
“这是怎么了？”十一看到满满一桌子的菜却没人动筷子，率先给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
“这月十五的婚事，到时是在宫里举办吗？”我看着十一，感觉这几天他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嗯，到时父皇也会回来，太后说一起热闹些。”
“可是十五我想去放花灯。”
“好，那就去放花灯。”十一现在到时越来越像个读书人了。
08
正月十五，中秋家宴。十一前一天找了个渔夫买了条小船。等到晚上准备游湖放花灯。
今日的街道也比往日来的热闹。小兰给我穿了一身黑底红牡丹刺绣外衫。我把前两天绣好的黑色牡丹找了个裁缝按照十一的尺寸给他做了一件外衫。
十一看到满身的黑牡丹，撇了撇嘴：“为什么是黑牡丹？”
“耐脏。”我看着十一衣橱里面清一色的白衫就头疼。
今晚十一推着我穿梭在街角的各个小巷之中，一个女娃娃拿着一大束月季站在码头边，只要有人过去她都要问一嘴：“夫人，买花吗，新鲜的月季。很好看的。”
“小姑娘，你这月季怎么卖？”
“三文一只，哥哥这是要给姐姐买一只吗？”
“为什么是姐姐？”
小姑娘被我的话呛的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看我。
“你这篮子里的话姐姐我都要了，十两银子够吗？”
女孩立即抬起头来眼睛都亮了起来：“够了够了，三两就够了。”
“要不这样，多出来的银两你就明后将采好的花送到我住的地方，好不好。”
女孩点了点头，直接将整个花篮都给了我。渔夫的船已经到了，十一把我抱到船上，等我转过身来，那女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小船慢慢驶出码头，朝着河中心位置靠去，十一把我放在船头，还好心的给了我一个鱼竿，我望着光秃秃的鱼钩，露出八颗标准大牙看着眼前一连戏谑的男人。
“这是愿者上钩啊。”我还是把鱼线扔了出去，那就赌一把。
岸上锣鼓喧天，人影绰绰，万家灯火，河面已经稀稀疏疏飘着几盏荷花灯，水下的倒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顾盼生辉。
我转过头来看着十一凌厉的侧脸。一个男孩子的丹凤眼怎么可以长的那么好看。手中荷花灯的烛光悄悄爬上他的鼻尖，温柔却不失尖锐。
他将荷花灯小心翼翼的放入河中，手指拨弄着周围的河水，泛起一阵小小的涟漪，荷花灯顺着下游越飘越远。下游的尽头，只见一束烟花直冲云霄，渐渐的在空中散开，一朵两朵三朵，夜空就像是被打翻的荧光调色盘，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微雨如尘，纷纷扰扰。
十一转过身来，双手护住我的耳朵，远处的爆炸声由远及近，纷沓而至。十一眼底如一汪清水，温柔清冷，但眼中却始终带着笑意。我试着闭上眼睛，唇上一片冰凉。尖锐的声音像是一把把带着倒刺的利刃刺入我的每一寸肌肤，刺穿胸膛。耳膜开始不受控制的鼓胀，疼痛开始蔓延至整个头颅，就如同那一夜一样。
我微微睁眼，十一的紧闭的双眼，眼角早已是一片湿润。
远处的火光像是张着血盆大口，无尽吞噬墙下生灵，其中不断掺杂着兵刃相交的声音。
船夫不以为然朝着火光处看了一眼，将船划向另一处寂静的码头。
我和十一在岸边客栈留宿一宿。
09
第二天朝堂传来消息：八贤王中秋月圆之夜企图造反，就地斩立决。
十一十日后迎娶丞相之女阮文玉。
夜里，盛大的婚宴。红烛罗帐，锦屏鸳鸯。筹光交错，两人执手环腰。围者掌声不绝。我亦在其中。
十一爷成亲之后，我便从他府上搬出来，入住兰香阁。每逢阴天下雨，双膝就疼痛难忍，看来这腿是彻底废了。
小兰也算是给我找了些乐子，把云绣庄上好的布料都搜刮过来，我在上面绣上了一朵又一朵黑色牡丹。
十一爷隔三差五也会来兰香阁坐上一遭，大多时候也只是在楼下的厢房内看看最近的戏折子。
我看着满屋子的刺绣布料，转头对小兰说到：“把这些刺绣都卖了吧，再进些布料来。”
没过多久我在兰香阁旁边盘了一家店铺，取名意绣庄，雇了些人做些小本刺绣生意。
某日，十一爷直接带着一身酒气衣衫不整，推门而入。
我刚把头上桃木簪卸下。看着镜中那副扭曲变形的人影。
“十一爷，今天要想来找我，得要先找于娘，再来翻我意娘的牌子。”
十一爷直接大步走到身前，半跪在我身边。
那鬓角不知何时多了两根白发。金黄眼眸早已变得混浊不堪。
“意儿，你跟我回去吧。”
“十一爷严重了，八贤王谋反，苏家满门抄斩，所存女眷皆为官妓，十一爷为我这样的官妓赎身，小心耽误了前途。还是请十一爷先回吧。”我把手从十一爷怀中抽出。不再看他。
身后传来陶瓷碎裂声音。十一爷挥袖而去。
于娘骂骂咧咧的从外面进来，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片，叫下人收拾完，“你要不就回去吧。”
“回哪？”
“哪都好。虽然这十一爷利用你搬倒了八贤王，但他毕竟是真心待你。”
“那晚若不是我跟八贤王说那番话，估计倒下的就是十一爷了。或是十一爷有意让我把话给八贤王带去。我也是有私心，不想让十一爷去赴宴，只是没有想到，原来我才是那个被利用的人。”
10
第二年，十一爷登基，大赦天下。我离开兰香阁。临走时于娘送了我一盒针线盒。说这是八贤王留下的，说找个时机转交给我。
小兰推着我走在四月的街道上，河边的柳条早已冒出了新枝。一个小姑娘冲着我走来，看着有些眼熟，手上提着花篮，里面是满满的月季。
“姐姐，你去年没有告诉我你家在哪，这是今天的月季，两文一支。明天我再给你送一篮，也算是还了去年姐姐给的我三两银子。”
我看着那满篮的月季，笑着问那女孩：“怎么还掉价了呢？”
“母亲说月季花期一过就不值钱了，所以要赶快卖掉，不然留着也是浪费。而且去年是因为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人们自然不会计较那么多。”
我望着那篮月季出了神。
“姐姐要是喜欢，可以在我这长期订，我每天给您送去。”
“好呀，那你每天就送到意绣庄，价钱的话，还是算三文一支吧。”
我抱着那篮火红的月季，走到码头边，结果就看见了当年那个在破庙的老头。我让小兰赶紧叫住他。
“先生，可曾记得我吗？”我小心翼翼的问，他的模样还是没有变。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老人说完话仰天长啸，渐渐消失在巷子深处。
“小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小兰，我想吃兰姨做的奶酥了，回去做一盘吧。”
“好。”
三月后，皇后召我入宫，皇帝突染恶疾。
我坐在龙榻前，皇帝只穿着一件白底里衫，上面是大朵大朵的白线牡丹，很是精致。
我将宫女端来的汤药给皇帝喂下，一口汤药刚下去，就咳出了一摊血，血水沾在衣领前，染红了半朵牡丹。
皇帝却笑着看着我。死活不肯喝第二口。
“十一。”我有些恼火。
像哄小孩似的把剩下的汤药给他灌下。没过一会，他就睡下了。
看来只是最近公务繁忙急火攻心罢了。
皇后约我到后花园内赏花。
院子内种了牡丹和月季。
皇后说：“皇上经常自己一人来这散步，有时累了，就直接在这睡下，一国之君，却还喜欢耍小孩子脾气。”
皇后还说：“皇上自从登基之后总是半夜惊醒，嘴里意儿意儿的喊着，怎么哄都再也不肯睡了。”
我看着那些牡丹，姹紫嫣红。
“可他毕竟是皇帝，他的身后是数万子民，百万疆域。”
那晚我住在皇宫，睡在十一的怀里。睡梦中我看见他一身白衣金线长衫坐在兰香阁的雅座之上，清澈明亮的金色眼眸，看向我的座位，随后提笔写下：帘内清歌帘外宴。虽爱新声，不见如花面。
几月后，民间有这样一则戏文子。
说那皇宫内有一名双腿残疾的绣娘，跳进了御花园的一口枯井中，却不见尸首。只在枯井旁找到一个牡丹刺绣布袋，里面是一套精致的针线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