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顺其自然地暗了下来,白天我放眼望去,看到的东西都会是我看到的东西,而现在,黑色的天空总能使人畏惧。
已经到了秋季,我知道这种天气待会就会下雨,因为我看到了头顶冷漠的乌云,感受到了无意经过的冷风,我得加快脚步。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想一直虔诚地走下去,我觉得推着行李箱走着,总让我有一种志在四方的感觉,我想把我的行李箱装得满满的,里面有我春夏秋冬要穿的衣服,有我走过每一个地方的纪念品,有记载我每天经过的日记,但是我的行李箱会装不下,而且我没多少钱。
当我的母亲把这个行李箱交给我的时候,我感受到她无比的郑重,她目光炯炯,行李箱在她身旁竟散发着无形的光芒,仿佛她要完成一个庄严的交接仪式。她仰视着我快速高大的身躯,语气严肃地说:“你长大了,该有个行李箱了。”
我不懂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明明只是个行李箱。
母亲把行李箱推到我手上,她手心的温暖传达到我手上,“去吧,别在家里待着了,你要感受千奇百怪的世界。”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答应了母亲,便推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
这么久了,我见过了一座接一座的山,一条又一条的河流,以及春夏秋冬的模样,我在心中问自己,这是更大的世界吗,或许还有更大的世界吗。
一路上百无聊赖,我的身边只有一个行李箱,它不曾说过话,但是默默地陪伴着我,由着我推,我推到哪里,它就在哪里。如果它哪天不经意间突然开口说话,我一定不会奇怪,因为这是母亲交托给我的,我一直觉得它有一种神圣的使命,要把我带到旅途的终点。
正在我赶路时,远处驶来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他慢慢经过我身边,刮起了一阵风,随后爽快地刹车,叫住我。
“嘿,朋友,有没有水?”
自从我旅行开始后,这是第一个主动跟我说话的人。
“没有”。我扭扭捏捏地回答。
他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与我的行李箱,似乎不信。
“你这么大的行李箱,难道里面没有水吗?”
“没有,我的行李箱里面什么都没有。”
“开玩笑吗?谁会拖着一个空的行李箱走?”
我被他说的有些尴尬,“可这里面的确是空的。”说完我拉开行李箱的拉链,里面空旷得像一片田野,“你看,真是空的。”
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你为什么拖着空的行李箱,你要到哪里去?”
如果我的母亲就在我身边,面对他的质问,我想母亲会给他回答,可是她不在,我说不出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行李箱很没用吗,既然你不用它装东西,那它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况且你要一直推着它,像个拖油瓶一样,废了你多少劲。”
被他这么一说我自己都开始困惑起来,我为什么要把生命花费在这种近乎荒诞的事情上,但我还是不忘母亲的嘱咐。
“这是我的母亲给我的行李箱,她说我长大了,要去感受千奇百怪的世界”
他一听,开心地笑了起来,望了望自己的自行车,“我也一样啊,我的妈妈也是让我去感受千奇百怪世界,但是她给我的是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我心里的落差越来越大,看着他的自行车,我的羡慕在心中悄然无声地发芽,好像他的自行车也会闪闪发光一般。
“你还是把你的行李箱丢掉吧!回去找你妈妈要一辆自行车。”他嘲讽地说完后,立马骑上他的自行车潇洒的离去。
我顿时不想在继续前行,看着行李箱,我甚至觉得母亲是不是在耍我?我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别人母亲给别人的东西是助力的自行车,而我的却是个累赘般的空的行李箱,我还一直老老实实推着它,觉得它是个宝贝。
我的心里越来越不平衡,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我狠狠朝行李箱踢去,它应声倒下,可我的气还没完全撒出来,我继续踢了几下,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并离我越来越远。
我尽情地释放着积压在心中的怨气,竟没发现暴雨将至,就连月光也被吞噬,刚刚只是乌云在虚张声势。
果然,风变得更加强劲,空气开始稀薄,它狠狠地抽打着树枝,树枝不得不变形,树叶也“啪啦啪啦”地响着,随即,天空倾盆般撒下成千上万滴黄豆大小的雨水,伴随着震耳的惊雷,划破天空的闪电一起降临。
在这喧闹的黑夜中,我感到了阴森森的恐怖,怒火已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对未知的害怕,我背后会不会有个小鬼邪魅地盯着我,道路一旁的树林是否有只野兽会扑出来,为什么这种时候我都还是孤身一人,母亲说的旅行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提心吊胆,却找不到避难所。
我仿佛跌入绝望的深渊,雨水无情击打着我的身体,好像要给我最后一击。
我再次看向行李箱的位置,尽管我看不清它的模样,但我清楚它已经是满身伤痕,这个空箱子,里面就如田野一样空旷。
我想着,为什么不把自己装进去呢,既然它那么空,那么大,它可以帮我遮风挡雨,我能够充实它的空间,我们可以相依为命。
对吧,对吧,这或许就是母亲给我的温暖的港湾,如同母亲的手心一样。
我激动起来,突如其来的恍然大悟令我燃起希望,这时我想起了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我不再羡慕他,因为他的自行车不能为他遮风挡雨。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行李箱。”我一边打开它的拉链,一边说道,心里被喜悦填满。
我将自己塞进了行李箱,这个空的行李箱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外面雨再大,气氛再恐怖,我也不害怕了,它支持着我走向旅途的终点。
蜷缩在行李箱中,我感觉自己像是欢快地奔跑在空旷的田野上的马儿,我想起了母亲对我说的话:“你长大了,该有个行李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