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家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由外婆管事。据说是因为外婆是个能人,并且能够通过一个黑色的瓮占卜。
我妈的故事是说当年她下岗,没了工作。找到外婆给她算卦。外婆说,“以后啊,你是吃手艺饭的,神灵指引你去学个缝纫机吧。”
后来我妈还就真的学了缝纫,自己开了个小服装店,日子比先前是好多了。
神婆一说在农村不算新鲜,只是说外婆能通过一个黑色的瓮为家里的子孙占卜未来的事多少有些不靠谱。我曾经跟舅舅打听了一下那瓮的来历,舅舅喝了一些酒,眯缝着双眼,将我的耳朵拽到他的嘴边说,“那个瓮子,以前是装你外公尸骨的,你外公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我吓了一大跳,差点把耳朵丢在了舅舅的嘴边。
那之后我对外婆的那个瓮子格外的上心。我发现外婆将她的瓮子锁在一个柜子的暗匣里,那柜子上了一把铜锁,钥匙却只有一把。而我妈和舅舅都说从来没有人看过外婆瓮里的东西。
可是俗话常说,机会总是给有等待的人。在我将这件事上心之后,我的舅舅正好遇到投资上的问题,他求外婆为他占卜,投资是否有胜算。外婆本来不愿意,却耐不住舅舅的请求。
那天我终于看到外婆从柜子里取出那个黑色的瓮子。它的外观与普通人家腌咸菜的瓮并没有什么多大区别。如果说有些异样,只是外婆在瓮口扎扎实实的铺了好几层红布,黑瓮的底端有些不平整,放在地上的时候突然晃动了一下,我们所有人都吓的往回退了一步。
外婆这才意识到我们也在旁边,“去去去,出去。我问神灵的事你们小孩子不能偷听,大不敬。”虽然外婆年纪已经很大了,却不老糊涂,她将整个身子几乎附在那个黑瓮上,生怕我们强行摘开红布看那里面的东西。
我们退出房门之后。外婆在房间里叽叽咕咕的说了很多咒语,一层门板几乎隔去了她没有牙齿关风的大半声音。我靠着门边,等她念完那些咒语,这时我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那是一种类似风吹过刀锋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声音时慢时紧,断断续续。就好像一个人在跟外婆说着什么。我离门最近,听着这些古怪的声音,难免有些后背发凉。
声音仿佛交代完了事情之后,外婆的咒语又开始了。她的语气里还有一些叹息,似乎是告诉那瓮子里的人自己也快要去见他了。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安静的就像没有活人一样。舅舅担心外婆念了太多的咒语太累,于是强行开了门,那时外婆已经将那些红布又重新铺到了瓮子的上面,我隐约看到瓮子口有凸起的地方,好似一只手依依不舍,想伸出来再摸一摸外婆。那凸起随着外婆将那瓮子抱起又缓缓的消失了。
“不行,神灵说这次的投资太大,一定吃亏。”外婆严肃的表情让舅舅的心凉了一截。
我打趣的说,“舅啊,要不你少投点试试,万一外婆这次没算准呢?”
我舅看着外婆一脸的笃定无疑,转头对我说,“你个臭小子,你外婆算过家里那么多大事,从来没失过。哎,我听妈的,不投。”
几个月之后,舅舅劫后余生般的请大家吃饭,他说,“你们别说,妈可又算准了。还好我没投,那些人都亏大发了。”
我自此真的相信外婆的黑瓮子里有什么东西。
时隔不久之后,我也遇到了一件难事。那是我女朋友第一次叫我去见她的父母,我不知道此行能不能成功。因为见父母意味着谈婚论嫁,而我连套房子都没有,哪来的底气呢。如果注定失败,还不如趁早结束一段感情,也免得给我留下遗憾。
于是我决定让外婆帮我占一卦,看看女方父母是否能够同意我们的事情。
那时外婆的双眼几乎看不见了。她颤颤巍巍的取出黑瓮子,依然将我们赶出了房间。我靠着门边,听她念完了咒语,瓮子发出“呲呲啦啦”声音。外婆似乎用手指刮着黑瓮子的外壁,她轻声絮叨,“成全娃吧。”之后便是外婆略带抽泣的哭声,我觉得外婆似乎在求那瓮里的东西。
我无法想象一个古稀老人为了子孙向瓮子乞求的场面。于是在外面喊了一声,“阿婆,算了,我不去了。”
“胡说,神灵说女娃的父母一定同意。而且神灵说你过两年就能买房子。”
外婆的话刚说完,舅舅和我妈都一脸笃定的对我点头。我知道在他们的记忆里,外婆从来没有失误过。我开始相信外婆的话,也许两年之后,我真的能买得起一套房,机遇这种事,谁又知道呢。
听了外婆的话,我顺利的见了女方的父母。虽然没有房和车,可是我对于未来的自信让他们很感动,他们很放心的将女儿交给了我。
外婆的瓮在我的心目中突然变成了传说中的阿拉丁神灯。
那之后外婆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们都担心外婆迟早会带着她的瓮一起离开我们。终于有一天,我接到了舅舅的电话,他说,“森啊,你有房子了。”
我吓了一大跳,心说房子也不是白菜,也不是谁想送就能送得起的。纵观我们家族也没有人能够买得起房送我啊,那我的房子是怎么来的呢?
那天外婆去世了。妈妈和舅舅终于打开了外婆的瓮,那瓮里根本没有尸骨。而是一些古董首饰和外婆的遗书。上面写着,“从来没有瓮帮忙,我将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放在这个瓮里。每一次家里有什么大事的时候,我都来看一看我们能不能输得起。瓮里的是底气,不是神灵。现在我死了,这些首饰你们分了吧,记住,给森仔买一套娶媳妇儿的房。”
原来这就是外婆的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