捻起一颗杨梅,有水珠滚落在案前摊开的书页上,瞬间晕染成淡淡的粉色。
并不甚心惊,仍由那白纸黑字犹如误入三月的桃花林,失去了最初黑白分明的清晰。
而自己如梦初醒般,盯着那点点粉红,自语道,原来杨梅会“染色”呀。
不知是自己粗心还是蠢笨,明明那装着杨梅的保鲜袋里,就汪着一小洼红色的水。
那红色,既不似鲜血,红得那么触目惊心;也不似胭脂,红得那么毫无生机。
于是,再捻起杨梅往嘴边送时,便会聪明地让另一只手擎着一团纸巾,去接住那颗剔透的珠泪。可这珠泪,是因何而来?
是因为相思吗?不然那映现在白纸上的点点淡红,为何像极了绽放的桃花,朵朵是春天的情思。可,你在思念谁呢?
或者说,是因为悲伤吗?还未将夏天的绚烂经历,便要葬身于俗人腹内,如何不自伤呢?如此想时,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
但,即便顶着这恶名,我也要将你吞吃了。
谁让你如此独特呢?
在如今的时代,很多水果如四季恒青的绿萝,已失去了季节的限定性。
年年月月里,只要你想,总能吃到想吃的水果。
但杨梅你,却不是,你只属于这初夏里短短的三十余天吧。
若是一个疏忽,在不经意间,让日子划过梅雨跌至盛夏,再想品尝你的滋味,大概也只能长叹口气,吞下惋惜,劝慰自己,好生等待,等到明年此时,定要将你吃个够够。
当然了,眼下的季节,大概是水果种类最丰饶之时。
在于我,也并非是那喜甜贪吃之人,常购的水果也不过就常见的一两种。
可对于你的偏爱,也属独特了。
那日夜晚,踏着梅雨肆虐后的潮湿路面,拎着购回的杨梅时,不知怎么,心里漂浮起那一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于是疑惑,那让三千宠爱集一身的贵妃娘娘,怎地会爱极了那荔枝?
荔枝汁多且甜,甜得纯粹,容不下任何一丝一毫其他滋味的介入,而这醇厚的甜蜜大约就如那刻的贵妃娘娘,被权力至高的男人宠爱到骨子里,她的世界里,只能剩下甜蜜了吧。
这份甜,凡人如我,无力承受,也不喜。
到底是庸碌常人,行走于柴米油盐,鸡飞狗跳,始终意难平。
生活永远无法成全十足的甜蜜,总会有其他滋味掺杂。
于是,这杨梅似乎最合了口味。
身陷生计之劳,对于不用无需去壳或去皮的杨梅,是真再轻省不过。
杨梅表面点点凹凸,看似不光滑,但放在唇齿间,不过轻轻一咬,饱含着酸甜的果肉合着柔嫩,便在口腔里,软了一小块,与你的舌蕾交融在一起,犹如最挚爱的深吻,让身心为之迷醉,如入极乐世界。
但有时一口咬重了,它却是恼恨你粗鲁,一股酸酸的汁水呛到了喉腔,于是,你大声咳起来,却又舍不得将嘴里的那块果肉吐掉,于是,涨红了一张脸,甚是狼狈。
于是,我只得温柔待之,徐徐图之。
不过,即使再喜你,我却是定量食之。
这也是经验使然。
往年一次,洗净一盆杨梅,时不时就往嘴里噙一颗,一日下来,只觉一整日都是味觉的盛宴,好不痛快。
可等到了次日,喝水吃饭时,才发觉牙竟酸软得连水都能欺负了去,恍然大悟间,才知道杨梅不可一次性多吃的。
后来便学乖了,买了那杨梅,分两三次食,每日间都能与之亲密,倒让此情于朝朝暮暮间陪伴了。
当然,更可喜的是,每次买了杨梅回来,竟无人与我争抢。
孩子也会问,妈妈,这是什么。
我一本正经地严肃说道,这不好吃,很酸的,你肯定不爱。不过,你要不要试试?
孩子退避三舍,连连摆手。
我内心暗喜,浪花一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