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峰:2.4巴门尼德:语言即是存在的家

上一讲我们讲过一个概念叫purethinking,thinking就是思维,把think动词加ing变成动名词,前面再加个pure,翻译成汉语,就是纯粹思维。因为有纯粹思维才有事物的存在。你把纯粹思维拿掉,事物都是既存在又不存在,或者说“存在”这个词都用不上去,可见存在这个词是一个思维范畴。

我们要知道,比如亚里士多德有逻辑学,那叫形式逻辑。我们如果进入西方的逻辑学,我们就是进入了一门关于纯粹思维的形式的学说。

亚里士多德之所以能给出逻辑学这门学问,前提是发现纯粹思维本身,这个前提是巴门尼德提供的。对纯粹思维做学问,做出一门学问叫logics,逻辑学。逻辑学绝不讨论现实事物,讨论的是纯粹思维的形式本身和它的规律。

讨论纯粹思维的形式本身,前提就是要发现纯粹思维,从哪里发现的纯粹思维?比方说我们上一讲提到的那句话:ThisisYellowRiver。this一个是不确定的指谓,这一个还不确定。Yellowriver是一个摹状词,描述、摹写一个外部事物,当中的词is,原型是tobe,这个词表达的就是纯粹思维。

这一点对于中国人来说,在理解上有一定的难度。但我们现在抓住它别放,这就是中国思想和西方思想,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最根本的区分在此越来越清楚了。

当中国人想到思维,一定想到是人的主观的活动,人的主观的思维活动。而巴门尼德把思维不仅看成是人的主观活动,而且是事物存在的根据。

请大家注意这一点,思维不仅是人类的思维,而且就是万事万物存在的根据本身。

巴门尼德那句话,他说“能被思维者与能存在着是同一的”。

我们说能思维是我们人的头脑在思维,这个事物本来就客观存在,巴门尼德说不,我们若说它是客观存在,我们就在说它是纯粹思维。

所以思维不仅是我们的思维,而且是事物存在的根据。

这一步就这么跨出来了,这一步跨出来,意味着西方人把人类的思维不仅看成是人类心智的最高活动,而且看成是世界得以向我们呈现的根据。我们只有在思维中,我们才有世界。

我们真正地进入语言,不是进入用种种标签描述外部事物这些词,而是在词当中有纯粹思维,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我们在语言中我们才获得这个世界。

语言是思维的居所,而思维的居所就是存在的居所,因为思维与存在是同一的。

这样,就打开了一种可能性,当我们运用我们的思维去把握事物的时候,我们首先把握了它的存在,以后还会把握它更多的东西,这个东西是自成一体的世界,也就是后来柏拉图所说的,一个理念的世界。

柏拉图的理念论,就是从巴门尼德那里发展出来的。我们要理解这一点其实也不很难。

我们以马做例子。天下有那么多马,张三家里的白马,李四家里的黄马,王五家里的黑马,个别的马都会死,个别的马的死不等于马的消失,马的“类”还在。“马类”这个东西是你眼睛看得到吗?五官能感知的吗?我们五官所能感知的不是那匹黄马,就是这匹黑马,那匹白马而已,而我们感官所把握的东西都是生生灭灭的。张三家里的那匹黄马一定会死的,马类本身没有消失,个别的马的死并不是马类的死,马类还在,请问马之类用什么来把握?——你的眼睛看不到马类,是思维来把握的。

思维把握的东西是不朽的,马类不朽,感官所把握到的东西都是衰朽的,这显然跟中国思想不一致了。

我们中国思想认为感官所把握的东西才是真实的。我们也承认有马类这个存在,但无非所有的不同的马的共同特征的表达罢了,它只是一个名称。

名称所指的东西是个别的事物,而西方人认为这是个概念不仅是个名称,“马”这个概念本身所指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它才是真正的存在,而个别的马都是既存在又不存在。把这一个思想加以发挥,它将产生一种怎样的文明?我们可想而知。

这种思想毫不犹豫地通过柏拉图主义,运用人类的理性的思维建构一个理念的世界,并且认为文明的进步就建立在这个理念的世界的基础上。

这是后来的柏拉图,柏拉图学说的前提就是巴门尼德提供的。我们来听听巴门尼德怎么说的,他说:不要相信你的感官,你的感官只有你走上一条意见的道路,opinion,你要相信你的理性思维,它指定的是条通向真理的路。

巴门尼德的这句话区分了真理和意见,就是真理与意见,跟着你的感官走,你走的只是一条意见的道路,跟着你的思维走,你才走在真理的路上。巴门尼德给予柏拉图以巨大的推动力,柏拉图形成了西方第一个本体论学说,这就是理念论。

回过来我们看,我们中国人当然知道共相,比如说马类,就是所有天下各种各样马的共相——马是一种共相,鱼是另一种共相,具体的这条鱼、那条鱼都作为鱼来说,是一个共相。我们认为概念表达的就是共相而已,共相还只是相而已。

概念表达的东西并不自身存在,只是人类的说话用词,来概括他们的共同特点而已,这就是中国思想。

若你要学西方自然科学,你现在必须有一个柏拉图学说的修养,你会知道物理学那种极度抽象的概念是用来把握物理实在的真相的东西,它是不朽的。

在物理学的领域里边,我们可以把自然状态,给出一个不朽的、实在的东西,这就是来用物理学理论来表达。然后你在物理学理论里思考,你越深入的思考物理学的基本概念,你差不多跟思考哲学问题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知道量子力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是海森堡,海森堡后来写过一本书叫,书名是《物理学和哲学》,这本书最后的结论是:我们今天物理学的发展在思想哲学思想的原则上并没超过柏拉图主义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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