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起床小解。发现客厅的灯亮着,防盗门沒关,里门也没关。再抬眼看钟,三点半了。返回卧室,菜头没在睡觉,跑哪去了?卧室,厨房,阳台,厕所,都没有,我又三步并两步跑上楼顶,也不在,风吹得冷嗖嗖的。
他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怎么回事,我的心砰砰的跳起来。
又去阳台寻一遍,看看是不是天黑眼花没看清楚——毕竟自己的老公有没有在床上都要去确认一遍才晓得的人。然而还是没有,我着急得完全清醒过来了。汗珠子要渗出来。
拿起手机拨电话。听到铃声响起,从大女儿的房间传来。立刻掐断,轻轻旋开门。菜头在里面。
我松口气,揩了揩汗。
大女儿独睡还没多久,一直挂一串长长的小珠子灯在房內陪她入眠。小灯串错错落落地搭在流苏窗帘上,像深夜中停下运作的旋转木马。菜头就坐在窗下,半边脸被暖光映着。
他捧着手机,紧抿着嘴,在玩“皇式战争”,我一向不管他几点睡,这么大的人了,这是他的自由。虽然有时太晚还是忍不住去揪一下他的耳朵。
我转身回房准备继续睡,睡眠实在宝贵。但我的脚又将我拖回他面前。
他在生气。
我望着他在小灯下紧锁的眉,倔强的脸,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我蹲下去抱住他,将头枕在他腿上,说:“老公,去睡觉吧,太晚啦。”
他说:“不睡。游戏多好玩啊,睡觉干嘛。”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依旧点来点去操纵手机上的各色兵器和小人。
“我错了,老公。你要是不睡,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切,你有什么错,都是我错,你哪里有错。”依旧看也不看我。
“不!老公,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爱睡觉,你不睡,我也不睡,”我轻咳了一声:“需要特殊服务吗?老公…”并将他搂得更紧了。
“去嘛,睡嘛,你不是少睡一分钟就要死了吗?粘着我干嘛。”
“不!今天晚上说什么我也不睡了,老公,不要生气了…”我紧紧地搂着他不松手。
终于斜着眼睛瞄了我一眼。
然后放下手机,脱掉眼镜,嘴里嘟嘟囔囔,眉头却松开了。
他拿衣服去洗澡,我就在外头等着。
今晚就这么分分秒秒陪着他吧。
突然从房里突然传来了小女儿的哭声,我只得返回房间,躺下哺乳。
等重新把女儿哄睡又立刻出来,抱住已经洗好澡坐在椅子上的人,摸呀摸呀摸…并轻轻在他耳边说:“老公有需要,坚决不睡觉…”便终于把他给哄到床上去了。
……
……
等听到均匀的鼻息声传来,我的心安下,却再也没有睡意了。
坐到桌子前,打开台灯,呆呆坐着。
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的往事,久到还没有两个孩子,久到我们才相识……十二年前的一个中秋,千里之外的月光下,他那寂静落漠,只存于我想象之中的侧脸,与今天这深夜的一瞥,好像。
金子一般的流逝呀,此去的前路又还有多远呢,我不晓得。如果一直一直藏个小孩在已经长大的身体里,时间会不会就此过得慢一些…
如此迷迷糊糊地再躺回床上时,天已经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