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衣(三十)

宝童一连发烧,晚上说胡话,父亲又不在家,叶楠只好请假带弟弟去城里看医生。不过好在课已经讲完了,剩下的就是复习,徐敏自告奋勇的代课,让叶楠很是感激。

中午一到学校,徐敏就和往常一样把当天的报纸带回办公室。他瞥见桌子上有一封叶楠的信,苍劲的字体一看就能判断出来十有八九是男孩子写的。想着叶楠没有来上课,就干脆一并带到办公室去,放在叶楠的办公桌上。

五年级的孩子们在叶楠的调教之下转变了不少,至少摘下了全校最差班级的帽子。几个往常刁儿郎荡孩子突然收了心,有了理想,开始认真对待学习,准备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奋力一搏,以求得考取自己心仪的初中。懵懂初开的孩子们隐隐约约有了目标。虽然还有几个破罐子破摔的同学,但毕竟是少数,所以班级纪律变得好多了。因此,徐敏代起课来也没有特别吃力。

放学铃响了好一阵还有好学的几个同学围着讲台问徐敏问题。徐敏一一做耐心的解答。等徐敏整理好东西拿到办公室的时候,别的老师都已经走了。徐敏放好东西也准备离开,忽然又瞥见叶楠办公桌上那封没有开启的信。

徐敏的心一下子跳起来,他把手伸过去,拿起了那封信。想一下,放下,然后又拿起。沉思了五分钟之后他又放下,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准备锁门离开。在门口他又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返回,拿起了那封信……

宝童的烧总算退了,又恢复了调皮捣蛋的本性。叶楠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算一下再有两个星期孩子们开始期末考试了,她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就赶紧带着宝童上学了。

一到学校,叶楠就看见了桌面上的信,看字体就知道是方俊杰寄过来的。叶楠常想是不是一个人叫什么名字也是早已注定的?叫二狗之类的粗俗,而俊杰,真正的人如其名。每每想到这里,她就莫名其妙的脸红。将来要是自己当了妈妈,一定得用心给宝宝取名字。不过如果命里注定该叫狗剩呢?突然叶楠警觉起来,是不是自己也不知不觉间受了总爱引经据典的父亲的影响呢?在父亲那里,万事都逃不逃一个‘命’字。

叶楠一边拆信一边得意的想,一定是知道自己错了,哼,就想看看他是怎么低声下气的哄自己的。没想到看过信,整个人顿时傻了眼。心一片一片能听到碎的声音。寥寥几句话,却足以把叶楠打下万丈深渊。

“楠楠:

你好,思前想后,我还是觉得该给你写一封信。虽然很难开口,却必须开口。

一直以来我都是嘲笑所谓的门当户对,但上次的事,让我觉得门当户对的婚姻才会幸福。我的家庭教育是绝不允许在背后说人闲话,不管生者还是逝者。你碰触了我的底线。对不起,我不想余生都和一个喜欢背后说三道四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

看到这里,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对吗?

余不多说。

 祝愿你早日找到自己的门当户对!

                                                方俊杰1.20”

叶楠心里有万般的委屈,夹杂着的还有愤怒,分手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甚至分手的理由只要有一个就够了。就算是没有理由,只是单纯的要分手,这些都无所谓。方俊杰竟然认为自己是个长舌妇,真受不了。她很想拿着信摔到他的脸上,去你的城里人,你有什么资格去对别人的人品评头论足?

叶楠合上信,回想起前情,那个时候一起读简.爱。他说过,在上帝的面前,每个人灵魂都是平等的。他最欣赏这句话,也认为这句话是这部书的精髓所在。他说过,在上帝的面前,他们也是平等的。他要自己什么都不要怕,只要站在他身后就好了。

叶楠怀疑方俊杰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有没有估计一下它的杀伤力?他们所建立起来的连接瞬间土崩瓦解。最终,他们不过是只有一个交点的两条直线,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向延伸。

叶楠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她恨自己的不争气,哭什么哭?不过是被人甩了。也许娟子说的没有错,对于方俊杰来说,自己的价值不过是他吃惯大鱼大肉之后偶尔想尝尝的萝卜青菜而已。

叶楠马上推翻了自己刚才就凭名字是否高雅来判断一个人的灵魂是否高尚。说不定叫瘪三的是个英雄,而叫什么杰之类的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超级傻蛋,自以为是。叶楠想将来的宝宝就算叫狗剩也一定会培养成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对得起这一撇一捺的分量。

话虽如此,还是感觉好受伤。

徐敏吹着口哨进屋,看上去容光焕发,精神不错。“徐老师,我教案有几个不是很懂的地方,盼不吝赐教。”小方老师一看到徐敏进来,就连忙说。

“我一个音乐兼职体育的老师您能从我这里得到啥经验?我可不敢班门弄斧,怕出糗。”徐敏推辞道。

“徐老师太谦虚了,前两天不是还在代五年级小叶老师的课吗?难道还是说,我二年级的难度比六年级大呢?”

“小叶老师是放养的,我就挥挥鞭子就好了。你的循循善诱我可做不到。”徐敏说着走到叶楠办公桌前,一下子坐到桌子上,轻声说,“忍忍泪,一会儿借你肩膀。”

叶楠起身,“不好意思。”然后就往宿舍走去,她怎么也想不通,方俊杰怎么会是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当初要追,追到了要甩,他是属猫的吗?自己就是那只没有逃脱利爪的小老鼠吗?他究竟有几重人格呢?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好欺负吗?伤心欲绝的叶楠把信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好吧就以这样的方式分手吧,她才不稀罕呢,年少时的骄傲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疾步离开的叶楠,想着她发红的眼圈,徐敏突然有了想要掐死自己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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