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被人提醒自己是一位中年人。我想,是时候交待一下自己非985、211的出身了。
1997年我上大学,是最后一届还要带着粮油关系去报到的学生。但是我又生逢其时,赶上了大学扩招。那个给政府出主意,用扩招来拉动内需的经济学家叫汤敏,不管他后来做了什么,这对我来说真是个糟糕的政策建议。宏观和微观完全是两码事情,人们总是在国情面前缺乏常识。
我高考考砸了,但是还是比一本线高了二十多分,然后服从一本志愿去了一所大学。这所大学的文科第一年设立,设立的时候就定在了一本。于是我就在这所理科很优秀,文科刚开始有的大学度过了四年生活。
刚入学,我们所有人都被文科分校区的情况惊呆了,学校只有两座新盖的宿舍楼,一座教学楼,没有操场,只有煤渣地,图书馆藏书有几万,但基本和我们的专业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所某部委的干部管理学院,乘着扩招大潮,升级成了一本大学。我们是经济学专业的学生,第一位经济学老师是一所名牌大学的经济学本科毕业,但是毕业8年了没教过经济学,给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没把机会成本的概念讲对。
我们完全被欺骗了。
诶,突然想起简书某一哥是985的经济学专业毕业,好羞愧。
反正第二年我们的学科就降为二本了。多年以后我还真的有机会采访汤敏,当时真想和他好好聊聊。中国的学者大部分骨子里都想做帝王师,他们很少有清醒认识:政府只是必要之恶。
我现在还记得入学的那天下午,我们在宿舍里午休,一觉醒来,还听到有人在梦里哭泣。晚上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商量学生运动了。我们本科新生只有两个班,而这个校区根本没有办学的条件,我们要去校本部请愿,要求回到本校上学。
我成为这场运动的组织者。我们班的同学们一起坐上了315公交车去校本部,在学院院长办公室门口排队站立,要求对话,院长没敢出来,请了一个什么院办主任和我们见面,说会认真考虑我们的要求。
接下来的事情我想你们也能猜得到,另一个本科班没有任何行动,他们的班长,一个在那个年纪显得很成熟的东北大高个告诫他们班不要跟着我们闹事,这个班级竟然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我自己的班级几位男士和校方合作,他们后来分别成为了系里和院里的学生会主席。
一夜之间,形势就变化了。而从开学的第一周起,我的大学生活注定处在敌意和监视中。
有人描述说,我当时瞪着血红的眼睛对大家说:“如果这也能忍,你们还有什么不能忍?”
其实,没有人能够接受这样的环境。尤其是,在这个从前门到后门只需要走五分钟的大学里度过四年。一切似乎都在沉默中结束了,直到毕业的时候,一个班级能够有几个留京指标。
沙漠里突然出现了一汪水,要分配给整整一队干渴的人。我那些忍耐了四年的同学们这时候显现了各种创造力和战斗性。而我在之前,已经非常不明智地藐视了新来的系主任,因为在我看来,中央党校博士根本不算什么学历。我主动宣布出局,远远地离开了这场争斗。
虽然没有985、211的炫目背景,但是我的同学们如今已经纷纷成为了有房、有车的中产们。和他们一样,很多人的生活态度和我的同学们20年前在大学中所展现的并无二致。
当年我曾经很看不上。但如今,我只有深深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