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记
丰竞
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诸葛亮远比三个臭皮匠有智慧,如果臭皮匠指的是“群体”的话。
——勒庞《乌合之众》
今天去医院看鼻子,当然是让医生看我的鼻子。也许我不该解释,因为你已经看懂了。但现在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也看懂了,却偏偏装着看不懂:难道你把自己的鼻子放在医院了吗?他挑出你那些不是毛病的“毛病”,只是为了获得一点可怜的存在感。
对的,今天我去医院看鼻子。第一次见到一个治疗室里有着不同病症的病人,却被同一个医生看。其实也不奇怪,这些病人都有一个共性——脾虚。
所以这些病人都要经受同样的治疗:刮痧、针灸、艾灸。有些病人还要接受一些特殊的治疗,如放血、脱敏治疗等等。
我对刘主任说:我相信中医。她听了很高兴,还表扬了我一句什么。其实许多人去看中医,一方面是相信中医,另一方面是觉得中医治疗比较温和,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小时候去同学家玩儿,记得那个女同学外号叫“武大炮”。她不会武功,脾气也好,只是姓“武”而已。
她学习不好,但并不妨碍成为我的好朋友。她家只有一张很大很大的木床和两只木箱。床收拾得很平整,上面没有被子,木箱上也没有任何物品。
床上坐着一位清爽的老太太,是她的姥姥。我实在看不出她家里有什么可玩儿的,正在无趣的时候,突然感到头晕恶心,浑身无力。我对武大炮说,我好难受啊。姥姥立刻拿出缝衣服的针,用火烧了一下,然后让我伸出十个手指,在每个指甲下方最软的地方,轻轻一扎,竟然冒出了一滴滴的黑血。我立刻感觉神清气爽,浑身的不适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用一句老得不能再老的话说:我真佩服劳动人民的聪明智慧啊。
还有一次,我春节回家,照例把父母的老宅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结果我病倒了,头晕、发冷、胃痛,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
父母在隔壁房间里吃橘子、看电视。我没有流泪,因为早已习惯了他们对于我的无视。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走进我的房间,把手里吃剩的一小瓣橘子塞进了我的嘴里。就是这一点点清凉的酸甜,仿佛一道泉水流遍了我的周身,病魔竟然不翼而飞了。
我不得不感叹,命贱的人命真硬啊!
那位姥姥肯定懂得一些中医治疗的原理,而母亲对我的那个小小的施舍,也恰巧对应了中医的某个原理,虽然这个原理我还没有想明白。
这样想来,我能不相信中医吗?
记得十多年前我去看西医,医生问我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来看病,我说自己一直在看中医,医生勃然大怒道:“你还是个老师,是个读书人,竟然相信中医?”
我不仅相信中医,也相信西医,比如西医的手术,就多次拯救了我的生命。
另外,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我都称它们的治疗为“酷刑”,因为我是敏感体质。
今天的第一项“酷刑”是刮痧。医生刮的是我胳膊上的两条肺经,当时我就忍不住大叫起来,可又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过娇气,只好咬紧牙关,心中想着江姐的高大形象,感叹江姐的勇敢是庸人和凡人所不能具有的。
旁边床上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她问给我刮痧的女护士:给我刮痧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女护士回答:男生女生都有。我们正琢磨她为什么会提这样的问题时,一名男护士走过来开始给她刮痧。还没刮几下,她就大声叫“我去!我去!”然后“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我们又开始琢磨她的笑声。最后,那个男护士忍不住问道:刮痧让你这么高兴吗?
我想,确实有人会用大笑来转移自己的痛苦与不堪,当然也可能是掩饰或其它。
第二项“酷刑”是放血和脱敏治疗,这些都是要见血的,甚至是要溅血的。其实见到和溅出的血液很少,远不是手术室里的血所能比较的。只是在手术室里,你被全身麻醉,流了多少血,你不可见,也不可知。
两个护士摸了半天,说我的血管又细又滑,然后换胳膊扎,换针头扎。我看见自己溅出的血,心里一阵阵地痛,其实只有几滴而已。
第三项“酷刑”是针灸,针灸是要刘主任来亲自做的,大家都很期待。刘主任很忙,她一边问诊,一边治疗。被问诊过的患者都叽叽喳喳地等着刘主任给自己针灸,等针扎上了,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我也急切地等待刘主任给我针灸。她走到我身边,问:“我的手下对你客气吗?”我回答:“客气,她们对我很好。”刘主任说:“我要批评她们,她们不能对你客气,要下狠手。”我心想,她们确实是按您的要求去做的。刘主任边说边上下挥舞着她的右手,而我的头上、脸上、耳朵上、肚子上、腿上、脚上已经扎上了几十根针。
刘主任一路走过去,针也一路扎过去,她的笑声和与患者温柔风趣的对话声不绝于耳。我听见她对另一个医生说:你工作认真,也很仔细,就是说话太急了,如果你能温柔一些,我中午请你吃饭。
最后一项“酷刑”是“雷火灸”,这个名字很让我好奇。只见护士拿着两根直径三公分的艾灸走了过来,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粗壮的艾灸。这两根粗壮的艾灸把它们浑身的热能通过我的印堂发散到整个脸部,尤其是我那个迟钝已久的鼻子立刻高兴了起来。
这是我今天治疗中最舒服最享受的一项“酷刑”。我感到这间弥漫着浓浓艾香的诊室,如此温暖,如此温馨。
刘主任不让我中午回家,说下午赠送我一个“火龙灸”。听听这名字,多震撼啊,我没有不笑纳的理由。
至于“火龙灸”有多震撼,各位最好还是自己去体验一下吧。我想,每个现代人都是需要被“火龙”灸一灸的。
上“酷刑”是会有瘾的,如果你有了坚定的信念。
坐在地铁上,很怕自己胳膊上的青一块紫一块被旁人误以为遭受了家暴。
记得下次要换件长袖。
回到家边做饭边听中医课,徐文兵老师提了一个问题:艾灸和烧烤有什么区别?
我想,除了目的不同,另一个不同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比如,鱿鱼是被动的烤,而我的鼻子是主动的烤,但这都不是主要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