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新纪元历4020年,第二十次新纪元会议。
“诸位,你们代表不同的地区和国家,前来参加此次会议,我谨代表新纪元教会向各位致以崇高的敬意,天使与你们同在。”教会议事堂内,白袍老者戴着斗篷和兜帽,伛偻的身影微微蜷曲,双手交叠,掌心冲内,拇指相接,宛如一双翅膀,他虔诚地将其置于头顶。台下形形色色的大人物也纷纷起立,做着同样的动作回礼。
老者缓缓恢复身形,说道:“老身侥幸,活了些许年岁,在座的诸位,你们有些人,我是在上一次,乃至上上一次会议所见过的,更有许多是些新鲜的面孔,然而,这不重要,”老者一步步走下高台,“五年一次的新纪元会议无疑是整个新纪元最秘密、最庄重的事情,但并不是每一届会议都如此传奇,它已经名存实亡太多年了。”
“而今天,注定是要被载入史册的一天;而你们,将会成为新纪元的英雄。下面,我们即将以表决的形式来决定,已经过了一百年的新纪元,究竟应不应该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共同的军队。”老者的声音缓慢,却掷地有声。
“荒谬,这绝无可能!”一位来自特罗德的精灵低声恨道,“难道你们都忘了一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军队和战争只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帕克维尔的女勋爵立刻冷嘲热讽:“一向温和善良的精灵也有这样的时候吗?我看你们是在森林里待久了,越来越不敢出来了吧。”
“精灵说得对,我们并没有忘记曾经的灾难。不过,军队有时不是杀戮,而是守护。”东国的出使大臣道。
不同的势力相互驳斥着,议论着,声音像是古老低沉的咒语,回荡在议事厅里。
“那么就请各位举手表决吧。”
台下的一切被白袍老者尽收眼底,局势已然明了。
“那么,就由我来宣布,”老者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新纪元从即刻开始,正式组建军队。”
一
新纪元历4073年,能源之都外城。
红衣的主教拄着笨拙的手杖,从大漠风尘之中渐渐浮现。他微微拉下面罩,啊,是了,眼前高耸入云的城池,烟尘里的绿洲,天使留给新纪元的奇迹—能源之都。
他并不知道,当他正在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他。外城的塔楼之上,两个雇佣兵急忙拉下摇杆,打开了厚重的城门。他们从巨大的建筑之中,如同两颗沙砾一样奔了出来,逐渐在主教的眼中不断放大。
“唐主教,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您海涵。”两位士兵向他行礼。
“不必多礼。这次我并没通知其他人,你们有心了。”唐主教回礼道。
“城外气候燥热,主教舟车劳顿,还是快随我们进城吧。”城门仍微微开着,不知道为什么,唐主教望着那道缝隙,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
二
唐主教紧跟着两位士兵的步伐,穿梭在城中。一座城池,外城是内城的墙,物资设施自然也比内城差些。不过,在能源之都,仅仅是外城,就足以让他大吃一惊了。能源之都身处荒漠,进城后却感到无比清凉,他后来才得知,这是因为整座城的上空都包裹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不仅具有调节气温的作用,还可防御外敌。城内的建筑是唐主教在任何一座城池都不曾见到的,又高又细长,外层镀着一层金属,反射着太阳光。街道上尽是一些行人,这里的交通工具甚至比帕克维尔更要先进,他们将其称为“飞艇”,顾名思义,飞在天上的船。没有了陆地的阻碍,飞艇如湖面上捕食的鸟儿一样,箭一般地穿梭着。
“天使与我们同在……”唐主教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然而,他偶然瞥到了一条暗巷,他看见了与这个先进的城市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个行乞的孩子。
他试探性地走过去,轻轻问道:“孩子,你叫什么?”
凑近一看,唐主教注意到这个骨瘦嶙峋,蓬头垢面的孩子差不多有十五六岁,或者年纪更大一些,只是太过瘦弱。现在他的两道针刺一样的目光正如野外的虎狼一样,从杂乱的头发之间穿过,对上唐主教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
唐主教意识到这个孩子或许是个流浪者,才会对陌生人有如此深重的敌意。他温和地笑笑,“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男孩往后缩了缩。
唐主教看着面前的他,心里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那正是他接近这个孩子的目的,“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如果他还在的话,或许也像你一样大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但他在五年前那次创世者的入侵中作为人质,那或许是他的宿命。”
面前的孩子眨了一下眼,目光有了些许缓和。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我们或许是有缘的人。”唐主教静静地等待着孩子的回答,但是他只是盯着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当两个士兵开始面面相觑的时候,此时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没有名字。”嘶哑而无力的一个声音从孩子的嗓子眼里挤出。
唐主教一愣,随即笑道,“不要紧,我这里还有一些剩下的吃食,拿去吧。”他从身上翻找出了一个布包,递给男孩。他眯着眼瞧了许久,突然一把抢过布包,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可怜的孩子,天使与你同在。”唐主教默默说道。
三
“主教,今晚您就先在这休息一晚,我们已经派人通报了城主,明日即可接见。”士兵耐心对唐主教道。
“没关系,倒是麻烦你们了。”唐主教笑着答道。“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士兵们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上了窗外的城墙。唐主教望着灿若灯火的繁星,他不禁想到了家乡,故乡的夜晚,也曾是如此明亮。可他已经离开那里太久了,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他习惯性地吸了一下鼻子。
“出来吧,月光将原谅你所做的一切。”唐主教慢慢转过身来。然而他并没有想到是那个男孩跟他一路来到这里,他的眼里泛起一丝波澜,随即又被他掩去了。
男孩依旧沉默不语,却将一个包裹丢在床上。唐主教走到窗前,他认出那是他的钱包。
“我没有用里面的钱。”男孩说道,他回避着主教向他投来的灼热的视线。然而他并不知道,那道视线中夹杂的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他听到唐主教对他说:“是人总会犯错,这是一种天性;但做正确的事,这却是一种选择。孩子,正如我所说的,月光会原谅你,消除你的罪恶;然而,你必须为此赎罪。”
“跟我走吧,从明天开始,你将重获新生。”
四
新纪元历4078年。能源之都,伊斯德莱士。
武卒已经进入军队五年了,但他至今仍然是个士兵,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
他的名字是唐主教给他起的,在把他送到这里之前。他还记得很清楚,那天主教与他说的话。
“在我的家乡,我们最骁勇的战士就叫做‘武卒’。每一个村落,最后只能有一个人成为武卒,他们就是利剑,剑指四方,所向披靡,新纪元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战士?什么是战士。”
“战士只为正义而战,没有什么会阻挡他的脚步,没有什么会将他的勇气击碎,每一位战士,都是一位伟大的英雄。”
“我也会成为一位战士吗?”
“在我们的统率之下,你一定会成为那样的人,我的孩子。”
那时的武卒只是一知半解,他仍然不太明白战士究竟因何而崇高。但他很清楚,一个战士不可能每天拿着盾和长矛守在门口。
他并不因此而懊恼,唐主教结束了他流浪的童年,让自己真正有意义地作为一个人活着,他应该感到感激。只是有些时候,当他凝视着自己手里长矛,感到自己辜负了这个名字。他或许永远不会有机会成为战士。
“迎接教会,全体立正——”塔楼上苍凉的号角声长鸣,武卒不自觉地用力绷直了身躯。
自从武卒来到伊斯德莱士以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而他和唐主教再也没有见过面。这一次,他会来吗?他会认出他吗?
五
“什么?撤除冷兵器?”伊斯徳莱士指挥部中,部长叶夫根尼瞪大了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主教,您知道我们绝不能这样做!新纪元各个地区之间的文明发展程度相差悬殊,然而古老的东国是整个新纪元中领土最辽阔的国度;奥斯兰提斯又是天使的末裔重建起来的……他们的军士从来以冷兵器征战沙场。如果撤出冷兵器,就相当于这支属于新纪元全人类的军队,将古文明地区的人类排除在外!连带着其周围的地区也会受到影响,他们文明的影响力,您是知道的。主教,您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叶夫根尼对面坐着的正是唐主教。他温和地笑了笑,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指挥官阁下,您不必如此紧张。这个决定,也是教会内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被通过的。经过讨论,我们一致认为,如今的时代,已经和新纪元建立之初完全不一样了,来自现实时空的威胁,已经逐步上升成为了当前最需要解决的矛盾。”
“我想您是口误了,我们的敌人只有来自现实时空的创世者。”
“我想是你搞错了,指挥官阁下,”唐主教接着道,“或许我们的敌人曾经仅仅是创世者,但通过目前教会掌握的资料来看,现实时空本身,对我们就是一种致命的威胁。如果被现实时空中其他人知道新纪元和潘多拉的存在,他们一定会立刻对我们发动战争,以换取他们的生存。阁下,你应该明白,人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无论在哪个时空。彼时,我们又将如何应对?刀枪和弓箭吗?
“目前的现实时空已经发展到了高度发达的水平,他们有着能够摧毁一个星球的武器—核。而我们新纪元的大多数地区在短时间内都无法达到这种水平,只有这里,能源之都,只有这里的文明已经大幅超越了现实时空,我们必须用和他们匹敌的武器和军队与他们为之一战。”
叶夫根尼的瞳孔紧缩起来,显然他被唐主教的一席话震惊了,然而他很快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撤出冷兵器的前提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现实时空要对新纪元发动战争,如果教会不能证实,请恕我无法从命。”
“阁下,看来你过于固执和迂腐了。”唐主教仍然维持着一贯的温和,仿佛他从来如此,“当这件事被证实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的故乡曾有一句土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与其作为猎物,我们不如选择作为捕手。顺带一提,现实时空无法吞噬新纪元,因为新纪元就是现实世界的倒影;但我们,却可以将现实时空吞噬、同化为新纪元的一部分。我们,将无处不在。”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这是侵略!侵略!您难道忘记了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一切了吗?侵略者注定会被诅咒!”
“够了!”声音从指挥部上方的楼梯处传来,那里俨然立着一位威严而冷峻的军人,与其他军人不同的是,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叶夫根尼抬头望见他,随后惊恐地低下了头,“领主大人。”唐主教微笑着对他行礼。然而他却并未理会,兀自走下楼梯,来到他们中间。唐主教宛如司空见惯一般放下了手势。
“我已经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不必再向我解释。”他浓密的双眉微微皱起,“叶夫根尼,你太鲁莽了,还不快向主教道歉。”他的声音有种令人无法反抗的命令态度。
叶夫根尼咬着后槽牙,他的内心此刻正在激烈地斗争,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对不起,唐主教,我冒犯了您,请求您的饶恕。”但他却坚持着身为军人的固执,“主教,恕我直言,您真的考虑过那些沿袭着古文明的人们吗?如果他们为此而愤怒,我们首先迎来的将是属于新纪元的又一次大战。”
“阁下,我的家乡在仰天之壁以东,我也是个来自古文明的人。但是,为了最终的胜利和新纪元的和平,我不得不这样做,事实只有一个,那便是只有能源之城的超科技文明,才能使我们变得更强。你永远不会知道,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有多么挣扎。”唐主教的眼里一片漠然。
“好了,不必多说,既然新纪元教会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们能源之城一定会鼎力相助。”安德烈领主转身迈向阴影之中,“伊斯徳莱士的新纪元军队撤除冷兵器并裁除来自古文明地区的士兵,中心任务转变为壮大发展超科技军团,批量制造能源武器,这项决议即刻执行。叶夫根尼指挥部长,我认为你已经没有资格担当这个职位,你懂我的意思。”
两位士兵上前,将叶夫根尼押了下去,他心中已经了然,但仍然十分痛苦。或许,他将在无人知晓的地牢中度过余生。
安德烈望向面前的彩色玻璃,绚烂而又迷蒙的光线让他感到有些不太真实。“天使与我们同在。”他的嘴角上扬,俊美的面庞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唐主教露出了与他相同的微笑,“天使与我们同在。”他重复着同样的话。
而这一切,都通过耳朵传入到了武卒的脑中。他在门外躲藏着,他原以为唐主教看到他会很高兴的。他无声地张着嘴,绝望地捂住了它。
六
武卒飞快地逃离了指挥部,比他当年偷走唐主教的钱包后逃走还要快。当天晚上,他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回想着那些对话。
“只有这里,能源之都,只有这里的文明已经大幅超越了现实时空,我们必须用和他们匹敌的武器和军队与他们为之一战。”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们,将无处不在。”
武卒不禁感到战栗,他能感觉到他无法控制他颤抖的身体。虽然他不明白什么是现实时空,什么是潘多拉,但他明白自己很快将不再属于这个地方。他或许已经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一个天大的阴谋。
他闭上眼睛,又想起了五年前的唐主教。难道那时的他已经开始有了那样的计划吗?那么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难道都是谎言?想到唐主教那副永远和蔼可亲的面容,他打了个寒战。
唐主教会认为他能够成为一名战士吗?武卒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为了寻找一个答案,他决定在离开伊斯徳莱士之前做些什么。
七
“各位令人尊敬的将士们,天使与你们同在。”伊斯徳莱士训练广场上,唐主教与安德烈领主站在广场前的塔楼上,他朝着下方黑压压一片、却排列整齐的军队深深一行礼,而对方也虔诚地回敬。
“今天,我们即将公布一项重要的决议。”安德烈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站得笔直。
此时的武卒正在下方的军队之中,与他一样,他四周的士兵们都身穿铠甲,手中握着长矛。他们的神情严肃,认真地聆听着;但只有武卒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唐主教上前一步,高声说道:“我亲爱的将士们,至今为止,你们所做的贡献将被记录在历史的丰碑之上,我谨代表新纪元教会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然而,我很抱歉,你们之中的一部分人,将离开能源之城;请你们明白,这并不代表你们不够优秀,而是出于战略的军事需要。”
安德烈接着说道:“所有冷兵器军团,就地解散!”
此言一出,唏嘘之声一片。
“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老婆孩子都指着我当兵过日子,这样他们该怎么办?”……
“安静!”安德烈突然就像一头公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他将身上的步枪重重地杵在地上,“所有冷兵器军团,就地解散!”
广场上的所有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一个人垂着头离开了,又一个人……穿着笨重铠甲的人逐渐消失在广场中央,大片属于旧军的区域上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身影。
“主教大人,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武卒深吸一口气,“您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士?”
唐主教显然有一瞬愣住了,他眯着眼,望向武卒,就像武卒望着他那样,那几秒钟仿佛像是几百年。随后,他认出了武卒,他微笑起来。
““战士只为正义而战,没有什么会阻挡他的脚步,没有什么会将他的勇气击碎,每一位战士,都是一位伟大的英雄。”唐主教就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出,“战士会拯救他所想要保护的一切,他会带领身后的人走向胜利,而已经被历史淘汰的人,无法做到。”
武卒没有想到这才是唐主教的真正想法,他感到他的身体逐渐被风侵蚀着,风穿过他的铠甲,进入他的骨头。过了几秒,他缓过神来,转身离开了广场。
那几秒中,他找到了一直以来,自己寻找的那个答案。
他将不会再度犹豫。
八
唐主教迅速恢复了神情,他看着留在广场上的军队,准备慷慨陈词。
“将士们,你们是天使选择之人,你们身负重任。你们,即将创造新的历史。”
武卒并没有离开伊斯徳莱士,他从广场后方绕到了塔楼下,塔楼入口处有两名守卫,入口正对广场上的军队。然而,军士们都专注于唐主教的发言,他们狂热的信仰不允许他们低头。武卒掏出匕首,无声无息地放倒了两名守卫。
“你们来自新纪元最先进的文明地区,你们,就是新纪元最后的希望。新纪元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纪,它是新生,是先进的!落后的文明,将注定停滞不前!”
武卒不断地向上攀爬,越是向上,他越感到自己脚步的沉重。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心脏在疯狂地跳动,血液仿佛在逆流,但他没有停止自己前进的步伐。
“就让古文明成为历史,只有科技和现代化才能扭转命运的齿轮;新纪元的命运,就在你们手中。”
台阶还有三级,两级,一级……他一步步走向平台,缓慢但却坚定。
“什么才是战士?能带来胜利的人就是战士!你们,就是战士!天佑新纪元!”广场上一呼百应,新军的将士们举起了手中的枪杆,高声吼叫着。
安德烈察觉到了什么,他飞快地举起步枪,可是已经晚了。武卒绕到唐主教身后,用匕首架着他的脖子,慢慢退出平台,隐入塔楼的阴暗之中。
“放开他,你这个疯子!”安德烈低声吼道。
武卒冷笑道:“疯子?我看你才是,不,你们都是。”他用刀尖点了点唐主教。
唐主教却面不改色,他微笑着。“你本可以在我的名单上。”
“什么名单?”
“裁撤旧军之后,我准备再招入更多能人志士,让他们学习先进的超科技文明,编入新军,”唐主教悠悠道,“当我着手制定这个名单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那恐怕令您失望了,主教。”武卒的呼吸停顿了极为短暂的一瞬间,随后恢复了正常。“您还不明白您的愚蠢吗?”他挟持着唐主教一步一步走下阶梯。
“我始终认为愚蠢的人是你,我的孩子。”
“天使的时代结束以后,它们将新纪元划分成了这样,天使这样做必然有它们的道理。您不明白吗?无论是什么样的文明,必然有它存在的意义。在新纪元,一切的文明将会长存。
“您口中的胜利,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守护新纪元吗?不是的,您的野心,不,应该说是新纪元教会的野心已经逐渐膨胀起来了。你们打着天使的旗号,计划着入侵另一个时空的阴谋,我说得对吗?”
唐主教不怒反笑,他说:“五年不见,你的口齿伶俐了很多。但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你。”
二人已经来到了广场上,所有军士一律将枪口对准了武卒。
“孩子,你敢杀了我吗?你能杀了我吗?”唐主教问道,“你的行动欠缺考虑,这不是一名战士所为。”
武卒感觉自己的心快要离开身体跳出来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但很快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请您在临死前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教会的所作所为将会成为导火线,引起足以令大地颤抖的、来自古文明的愤怒。很快,他们便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古文明永远不会被历史所淘汰,可惜您再也看不到了。”
“是吗?”安德烈端着步枪从塔楼中走出来,“那不如让你先来证明一下,是你的水果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让这场闹剧就此结束吧!”一个声音从广场入口处响起。叶夫根尼带着刚才解散的大部分旧军铿锵有力地重新迈向广场中央。他与武卒的目光相遇,二人相视一笑。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昨天夜里,武卒偷偷将叶夫根尼从地牢中解救了出来。
“醒醒吧,军士们!教会根本不是要让你们成为战士,而是要你们做他们的雇佣军团和走狗!”叶夫根尼举起手中的盾牌,它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他们利用了天使的信仰,禁锢了你们的思想,让你们心甘情愿地为教会做牛做马!难道真正的战士只为夺取胜利吗?”
武卒用尽力气,面对着广场上的所有人,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真正的战士是心怀正义,坚守着自己的初心,拾起已经踩碎在地上的勇气,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冲向敌人,哪怕战斗到只剩最后一人!而这一切,与科技、与文明繁荣与否又有什么关系?虽败犹荣,为正义而战的我们是战士,为守护家园与和平的我们是战士!我们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我们将平地惊雷,响彻云霄!天降新王!”
“砰—”一声枪响回荡在广场之间,安德烈的枪口冒着硝烟。
然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武卒的头微微侧偏,子弹擦身而过,嵌在了墙壁上。
“我已经向你证明了,真正强大的不是武器,而是我们本身。”武卒狡黠一笑,匕首划开了唐主教的脖子,暗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当场每一个人的眼里。
八
“给我上!清除这些叛军!”安德烈掏出腰间的手枪,对着天空打响三枪,广场上瞬间上演了一场混战,锃亮的铠甲与不同颜色的军服交织在一起,不分你我。临时组建而成的新军人数显然不如旧军阵势的铺天盖地,然而这很快便成为了他们的优势。他们点开了手腕上装置,立即统一切换了战斗服和防弹衣,迅速地四散开来,渗透到了伊斯徳莱士的每个角落,以分散大批量的旧军。
正当旧军准备深入追击之时,叶夫根尼抬手阻止了他们。“我想我们应该集体行动。”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前指挥官,他对军事作战有着敏锐的直觉。新纪元史上从未有过如此正面的冷兵器和热兵器交战,一切都是未知。
“你说得对,”武卒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我们可以分成两组军队,分别从广场西街和东街突围,到北门汇合。”
“就这么办,立刻行动!”
浩大且笨重的军队想要通过狭窄的巷道通过一个城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时不时还会迎接新军机枪扫射和手雷袭击的埋伏。武卒独自率领了一批旧军小心翼翼地迈入街道。此时的街巷看起来空无一人,但他知道暗处一定危机四伏。他提醒着军士们要尽量放轻脚步,并及时寻找掩体。
然而,他最不想看到的事仍然还是发生了。一路上,他们遭到了数不清的围阻,机关枪被架在无数个屋顶上,枪口对着旧军无情地吐着子弹,一瞬间就有许多军士倒在了血泊之中。军队乱了阵脚,也就顾不得小心谨慎,一些士兵便踩到了提前埋下的地雷,爆炸的轰鸣声使武卒产生了耳鸣,他一边躲避着,一边看着自己昔日的兄弟们正在相互厮杀,而自己带领的军队眼看着便倒下了一小片。
他渐渐地听不到战斗的声音了,耳边只有血泊中绝望的声声呐喊。新军几乎都埋伏在两侧的房屋之中,根本没有损失多少,反倒是自己这边,兄弟们不断地在送死。难道刀枪箭矢定是胜不了机枪大炮了吗?
“兄弟,杀啊,愣着干啥!”猛然间,一个粗野的喊声拉扯回了武卒的意识;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身材高大壮实的旧军。他的脸上混着泥土和烟灰,旁边一声枪响,他反应迅速地扯着武卒,将他拉进一个拐角处。
“你是不是憨那?看你刚才挺勇的,怎么一打起仗来就怂了?”壮实男子狠狠地拍了拍武卒的肩膀,“看你这德行,肯定是个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吧。”
武卒被他唬得有点尴尬,默默地点了点头。
壮实男子倒也没埋怨,只对他说:“现在你可是咱们的领袖,可不能让你死了。你就在这好好待着,别让他们弄死你就行。”说罢就要冲出去再战一轮。
武卒连忙扯住他,“我跟你一起出去!”
那男子惊异地回头瞅了他一眼,转头啐道:“又开始逞能了?别跟我拽你那一套,战场上能说会道可不顶用,得有真本事!”他冲着武卒吼道,扬了扬手中的长枪。
“可我不想举着武器躲在这个地方!我也是兵,战斗是我的责任,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领袖。”武卒摇了摇头,“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你看看外面的兄弟们,都在为我错误的决定而无谓地牺牲!我要给他们报仇!”武卒红了眼睛,他就要提着剑往前冲,却被那男子阻止了。
“就你?你能杀几个?你要就这么出去,迟早也得无谓地牺牲!人不能后悔,因为时间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选择做了,就是做了!如果你觉得你错了,现在应该去想的是怎么挽救!”男子将武卒重重往后一推,自己挺身冲出了巷道。
那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匹夫一个,没想到却像久经沙场的,枪法很熟练,冲出便三两下跃上房梁,一连斩杀了好几人。他从新军背后袭击,控制了一座楼顶上的机关枪。他稍微摆弄了两下便疯狂地朝四周的楼顶扫射过去。“老子还没玩过你们这些高端物件,就当给我练练手,让你们也尝尝子弹!”楼上的敌人顿时倒了一片。
街上的旧军看到这一幕,也纷纷有了斗志,脱离了苦战,开始有战术地排列起来,举起手中的盾牌,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盾牌方阵,顶着枪林弹雨,在街道上缓慢而冗长地前行着。
好景不长。很快人们就听到了来自头顶的,巨大的轰鸣声音;它并非来自屋顶,而是来自天空。
将近十架战斗机有序列地排布在上空,朝着主要战区开始了轰炸。没想到安德烈竟然做得这么绝,为了平定旧军不惜破坏整个伊斯徳莱士,武卒默默想道。他举着盾牌和剑在街巷中穿梭,不时斩杀几名从楼上掉落的新军。突然,他发现一架战斗机直直地向下俯冲过来,目标是……竟是那位壮实男子所处的屋顶!此时武卒正在那栋楼下方,来不及思考,他掏出钩索,迅速地向上攀爬着。
眼看战斗机越变越大,距离那男子还有五百米不到时,他在发现自己身处困境。战斗机的速度非同寻常,只需一两秒便能冲他进行扫射,摧毁这栋楼房。那男子深知自己无路可逃,就地一滚,闭眼滚了下去。
原以为自己将粉身碎骨,令他没有想到的却是被人拉住了。他睁开眼,竟发现是武卒那个小鬼,一手攀着绳索,一手艰难地拉着他,他的表情很是痛苦。那男子愣了一瞬,随后嗤笑一声,一个转身扯住了绳索,嗖地一下子滑到了地面上。而原本冲向他的战斗机一个飙升,又重返高空,飞走了。
没过多久,武卒也降了下来,收起了钩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男子一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你救了我一命。”
“不过是报你之前就我的恩情罢了,现在咱们扯平了。”武卒利落地将钩索捆成捆,别在腰间。
“看来你还有点能耐,预判能力不错,离那么老远都能发现战斗机的目标是我,我就帮帮你的忙吧。”
武卒被他说得一愣,随后又被他拉着爬上了附近一座塔楼。他指着不远方的旧军位置,那里的旧军方阵已经被战斗机丢下的炮弹击散,紧接着又遭到了新军的枪弹,真是腹背受敌。目测已经有超过一半的旧军牺牲,武卒不禁握紧了双拳。
那男子道:“别难过,看见没有,虽然咱们死伤惨重,但是那边估摸着也快完蛋了,毕竟他们人少啊,一杀就杀没了。要不是那几架飞机撑着,他们早完了。”
“现在咱们还有机会吗?”
“当然有了,我算摸清楚了,那些新军虽然有枪有炮,但是缺乏实战经验,只会简单的埋伏和排兵;咱们就不一样了,旧军的战斗策略不是他们能比的。多少代人总结出来的战术,他们没有。”
“……是什么样的战术?”
“你叫武卒,长得却不像我们东国人,也不像仰天之壁以东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说我们东国有部名书叫《三十六策》?据说是从那边传过来的,里头可神了,有招‘声东击西’,就是分散敌人注意力,攻其不备;再来个‘釜底抽薪’,绝地反击,一口气冲出去!”
九
日上三竿,伊斯徳莱士城硝烟四起,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武卒和一位壮实男子飞快地穿梭在楼宇之间。他们来到了离城门不远的街尾,将提前困好的数堆稻草排在楼顶和地上,点起了火。黑烟滚滚,迅速飘上了天。
只见那男子纵身一跃,又来到附近一栋被炸得残缺不全的建筑上。大楼摇摇欲坠,他站上高耸的屋顶,举着火把不断挥舞。“大鸟,来打老子!”他高声喊道。
果不其然,一架战斗机又飞快地冲了过来,在快要进入射击区域的瞬间,他向后仰,跳了下去;而战斗机已经开始了射击,全部射在楼顶,一座大厦轰然倾倒。
而那男子腰上有绳索,他飞快落地,隔断了绳子,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因为身后的大楼已然倒塌。
武卒不知从哪找来了战斗冲锋的号角,他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号角沧桑又悠长的声音回荡在伊斯徳莱士之中,好像炮火的声音也被覆盖住了。不远处正在酣战的人们都停了下来。
“是援军!一定是指挥官的援军来了!”旧军之中,突然有一道惊喜的声音。
随后,一呼百应,旧军再次重新振作了起来!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生的希望和不灭的意志,没有一个人后退。两三个人背靠着背聚在一起,就像城市中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战争之花,他们不顾一切地怒吼着,厮杀着,顶着枪林弹雨冲进了楼房,挥舞着手中的剑与长枪,对准面前的敌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有握紧手中的武器,拼死一搏,才有胜利的可能。
武卒和那男子也早已加入战斗,以那令人嗤笑的匹夫之勇抗击着压迫,证明着自由,刻下了一句又一句刻骨铭心又无悔的不朽誓言。
铠甲被鲜血染红,泪和汗布满双颊,四肢近乎麻木,可是每个人,每一位战士的心中只有一个字:冲!他们带着已死之人的遗志,带着向死而生的绝望与希望,期待与痛苦交织,迈出了沉重的每一步。终于,视野宽阔起来,街尾冲出了一个,两个……旧军们鱼贯而出。
另一头的东街旧军几乎与他们是同时冲了出来,两军交汇,以不可挡之势冲出了伊斯徳莱士。
十
迫近日暮,能源之都外,苍凉的晚风拂向武卒的脸颊,夕阳的余晖将战士们的脸映得通红。尽管死里逃生,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他们只是无声的望着远方火红的一片,像火又像绸。
“指挥官,已经清点完毕,此次伊斯徳莱士兵变,我军牺牲了约三分之二的军士,剩余旧军重伤409人,轻伤2819人,共计5134人。请您作出指示。”
叶夫根尼默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人群中央,他路过时轻拍了下武卒的肩膀。
“各位,我知道经过这一天,你们所有人的人生,都将有一个转折点。”他的声音在风中回荡着,“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我。”
“今天的你们,累吗?”
所有人都沉默着。
“今天的你们,累吗!”叶夫根尼吼道。
“累!”众人齐声回应。
“今天的你们,心痛吗?”
“痛!”
“今天的你们,后悔吗?”
“不后悔!不后悔!不后悔!”
“记住现在的这种感觉!”叶夫根尼的眼眶微红了,“记住你们今天所经历的一切!见识到他们的力量了吗?仅仅是这么些人,我们就已经是九死一生了,更何况是他们以后发展起来呢?咱们这么多人,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连自己的兄弟都没保护好,还怎么保护新纪元?丢人!我觉得丢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紧绷着脸,有一些新兵没绷住,无声地哭了,表情狰狞着。
“我希望你们能记住现在心中的这种感觉,无论它是什么。等到我们发展壮大的时候,我们仍然不会忘记这些伤痕,不会被生活磨平棱角,不会腐坏,不会向新纪元教会屈服。你们都是好样的,为了坚守心中的道义而不退缩,你们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真正的战士,我很欣慰。
“但是,面对新军高端的装备,我们仅仅拥有坚强的意志是没用的,本事更是胜利的关键。没有本事,牛皮吹上天也没用!听懂了没有?我们目前伤亡惨重,需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所以我决定,首先前往离能源之都比较近的小国家获取支持和帮助,今晚稍事休息,为了提防新军的追击,明日我们开始上路。”
“指挥官先生,”一个怯怯的声音问道,“我们,真的能战胜新军的武器和装备吗?”
空气再次静默,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像在期待一个关乎生死的答案,叶夫根尼却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没有应付他们的对等力量?事在人为。”
“可是,以我们今天的战斗来看,我们确实……只能任人宰割啊。”
“是的,确实如此。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
“还有,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新纪元军的指挥部长,我将成为新纪元旧军中普通的一员。”
十一
新纪元历4091年,奥斯兰提斯边境,普罗泰挺森林外的荒原。
“武卒……武卒……”武卒听到一个空灵美好的女声在呼唤他,却不知从何方而来。四周一片空白,什么东西也没有。
“你是谁?”武卒问道。
“我是艾德蕾亚……我想,你应该知道天使之城。”
武卒心下大惊,又十分疑惑,“我是在做梦吗,公主?”
“是的。我需要你去做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它与新纪元的和平息息相关。”空灵的女声逐渐变得严肃。
“还请您指点。”
“现在你们身处奥斯兰提斯的边境,不管发生什么,明天一定要阻止军队进入普罗泰挺之林。请你率领军队向南绕行,在那里,你会遇见你的真正使命。”
“什么?”武卒听得一头雾水,“虽然并不能参透您的用意,不过我定会尽力而为。”
“武卒,你确实是一位出色的战士,你拥有一颗坚强又明朗的心。如果像你这样的人能够更多一些……或许结局就不会那样……”
“您在说什么,公主?公主!”武卒猛地惊醒,清晨的阳光穿透薄云进入了武卒的眼睛,他艰难地睁着眼,用了很久才适应了光线。
“什么公主,你一糙老爷们儿还做春梦?”旁边的程老七靠着岩石吐着烟雾,一脸邪笑着捅了捅他。
程老七便是当年那位来自东国的壮实男子,他与武卒因为伊斯徳莱士兵变而结识,二人早就成为了忘年的生死之交。
“别老说这些诨话。”武卒站起身来抹了把脸,抓起身边的甲胄套上,提步走向山坡下的驻扎营地。
十多年过去,武卒俨然通过这些年的风餐露宿成为了一名身经百战的出色战士,他再也不会在战场上迷茫,因为杀人而手脚发抖。这些年来,他的身躯也变得强壮了许多,皮肤因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因为军队最近一直在荒原穿梭,他的脸上长出了一圈粗糙的胡渣,但他显然对此并不在意。
他望着前方的军队,看着他们从当年的区区数千人,一直壮大到了如今多于之前四五倍的规模,不由得很是欣慰。这十三年间,旧军一直销声匿迹,在新纪元各地区游荡,一是为了躲避教会的追踪,二是为了壮大自身的实力。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人烟稀少的野外徘徊,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不过久而久之,撞见他们的人多了,还以为是山野的幽灵,便有了“亡灵军团”这么一个荒谬的称号。
武卒从山坡上走下来,此时军中早已升起炊烟,很多人已经苏醒了,其中便有武卒的警卫小赵,他立刻迎了上去,“指挥官阁下,您来了,饭快好了,您先坐吧。”
“不了,叶夫根尼将军在哪?带我过去找他。”武卒道。
“是。”
武卒随小赵来到旁边一处军帐,帐内正是叶夫根尼,他正在桌前研究地图。
说起叶夫根尼,此人也并非一个等闲之辈。虽然当年卸去了军职,从基层做起,然而天纵英才,五年前还是做上了将军,竟比原来的官还大了。而不久武卒也接替了指挥官的职务,二人常常一起共事。
“武卒,你来得正好,”叶夫根尼看到武卒来了,爽快地笑道,“对于咱们下一步的计划,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将军,我认为还是绕行普罗泰挺之林较好。”
“可是,将士们已经三个月没有进入城市整顿了,大家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不能进入奥斯兰提斯休整,粮草储备也是问题,毕竟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目前不宜涉险进入普罗泰挺之林,这片森林不同于普通的森林,危险重重,如果强行进入,恐怕不能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难。不如绕过森林,另辟蹊径。”
“确实有道理,那么就按指挥官提议办吧。”叶夫根尼点起一根烟。
十二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浩大的军队开始沿着普罗泰挺之林向南行进,路上一片荒芜,人迹罕至。然而很快,众人便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路边渐渐出现了一些铁甲和残缺的兵器,越往前走便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许多尸体。这些尸体和断兵看起来都很新,并没有浮土覆盖。暗红的血将地面也染红了,尸体身上的衣角在风中翻飞,再前方竟是一座死人堆起的小山丘。
“看来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叶夫根尼对武卒道。
“是的,能认出这是哪几支军队吗?”武卒望着前方问道。
“大概是有奥斯兰提斯王室的军队吧……另外几个没有见过。”
武卒心想,恐怕这就是艾德蕾亚所说的使命所在了,“还有活人吗?”他又问。
“要找找吗?军队里有好多人是奥斯兰提斯人,他们恐怕心里不太舒服。”叶夫根尼道。
“可以,看看还有没有能救的吧。”
然而这次战争极其惨烈,已经过去了几天,还活着的人寥寥无几,武卒仍不放弃地在死人堆里翻找,希望能找到些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小时的翻找,小赵突然告诉武卒,找到活人了。
当武卒冲过来时,那位活人竟被唤醒,他还残存着一丝意识。
“你是谁?”武卒扶着他的肩膀。
那人无力地抬起眼瞟了他,“詹……詹姆士。”
十三
那天,旧军后续又找到了几个一息尚存的军士,经过几天的救治,有三位还是去世了,而詹姆士成为了救治成功的人之一。他已经悠悠转醒,而武卒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我是奥斯兰王的长子詹姆士,一年前爆发了内乱,如你所见,我和父王前来与反对派交战,却被打得惨败,父王也战死了,啊!实在是耻辱!”说到这里,詹姆士愤恨地将拳砸向床板。
“那么你不知道奥斯兰提斯王城内的情况吗?”武卒问道。
“恐怕早就被反对派占领了吧。”詹姆士发出一声冷笑,充满了无奈,“不过,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替我们坚守着王城。在这之前,我需要获得支持,才能彻底清除反对派的势力。”
武卒脑中再次浮现了艾德蕾亚的话,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可以加入我们。”
“你们又是谁?”詹姆士眼中有一丝提防和不屑。
“或许你曾听说过十三年前的伊斯徳莱士兵变,我们的原身是当年的旧军,如今不过是些未亡之人。”
“原来如此,你们做得很好,身为奥斯兰提斯王室之人,我由衷地敬佩你们!你们是真正的战士!该死的教会,这次内战便是他们从中作梗,暗地鼓动反对派夺权,真是无恶不作。”
“没错,相信有你的加入,我们的力量会更加强大。”武卒的内心又燃起了希望。
“可是,我现在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光杆司令,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你们会义无反顾地帮助我们奥斯兰王室吗?”
“当然,我们可以帮助你!”叶夫根尼走了进来,“我们都来自古文明地区,是教会的眼中钉,何不团结起来呢?”
詹姆士扬了扬眉,“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建立古文明同盟!事不宜迟,我需要尽快赶回奥斯兰提斯清除反对派。”
“詹姆士王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和新军正面抗衡,你也见识到了他们的实力。他们这些年的发展很快,创造了很多人造人和新型武器。”武卒提醒道。
“那我们该怎么做?难道古文明只能走向被毁灭的结局吗?”
叶夫根尼道,“不,我们还有最后的杀手锏,那就是教会和能源之都已经抛弃的古老魔法。”
“对啊,”詹姆士一拍脑袋,“可是魔法如今几乎已经绝迹了,我们又该从哪里获取魔法的力量?”
“王子,难道你忘记了东国吗?那里曾是魔法的起源地之一,然而在那里,魔法永远不会被忘记。”武卒道。
詹姆士陷入了一种类似于懊悔与怀念的沉思,许久,他抬起头,面容严肃,“我想我们应该即刻动身,前往遥远的东国。”
武卒释然地笑了,“我们正有此意。”
彼时,古道西风瘦马,未亡人,仍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