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我管公公叫爸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这没反应没关系,在场的人听到便成了笑话。芳芳奶奶喜上眉梢,大大咧咧地嚷:“你下次直呼公公大名。”
我也不轻易叫他,觉得不顺口,一个家里两种语言,按当地方言爸爸俗称爷,我实在难以启齿。
大姑最初和我说的是普通话,日子久了被乡邻们数落:“不要和璐璐说普通话,这样下去她哪会说我们地方话。”索性大姑改了口,后来周生受了感染更是狠了心和我掰扯方言。
我心里倔犟,着淤泥而不染。夏日的傍晚,吃过晚饭,周生便带着身为孕妈妈的我徐徐漫步在乡间小路,悄悄在我耳瓣扯些家常。
他说十岁之前走过最远的路是从家门前到村委会的两里路,他以为世界就是那么大了。路过一座低矮的房屋后,周生指了指那座历经斑驳的红砖房对我说:“乐二和我还有小二子,就是芳芳的爸爸,我们仨一起长大。”我点头知会,偶尔侧目端倪周生俊秀的脸。
“小时候一挨打就撒开腿跑,妈追不上就不追了,之后再回家她气也消了。后来小二子就效仿我,但他下场不同,他回家以后他妈还是打他。”我捂住嘴,笑得前仰后合。
“我来你家以后啊,很多人和我提起你过往的桃花债,有名有姓,还有你那位窈窕的未婚妻。”
“那个被我退婚的女孩子到现在还没找到对象。”
“你怎么知道的?”
“厂里的一个男同事和我打听那个女孩子的性格脾气,他说他的一个亲戚正和她相亲。”
“你怎么说的?”
“我说她性格不好,不好相处,就因为这样才退的婚。”
周生说的坦然自若,我听的七窍生烟。“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们都没怎么相处就分开了,而且还被你退婚的,你没有发言权,人和人之间的契合度真得靠缘分。”
周生低头思忖,过了片刻抬起手摸摸我的头,算是领受。傍晚的乡村小路表面上静谧祥和,实际暗流涌动。蚊虫成群结队肆意妄为,开始捕捉余光中的气味,一条条蜿蜒的黑色线条匍匐地表,像神秘地带中的精灵趁着夜色微服私访。
待远处一条笔直的像撒了盐的乡村公路赫然横桓在墨色的丛林里,屋顶上铺满了银色的月光,我们才依依不舍的踱步归巢。
公公在家很少言语,但凡闲下来他就下地干活,从未见过他有半句怨言,或是倒脾气。到了晚上,婆婆像是换了一个人,对着公公一阵蟋蟀嘴。
我的注意力就放在这老两口身上,婆婆念叨公公沉默,他该干嘛还是干嘛,这沉默不是冷漠、不是敷衍、不是迎合,这是我见过的最深沉的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