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一九八二年三月五日,是全国广播电视大学招生考试的前一天。这一晚,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是紧张、忧虑还是过度疲劳?总之,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我自幼左手残疾,那时常听父母说,将来多供我念几年书以便从事脑力劳动。这在我年幼的心中植入了一种美好的希望。一九七三年,我初中毕业,正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方兴未艾之时。同班的大多数同学奔赴“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少数几个进入高中“继续教育”,只有我留津待业。睹人观己,我多么想继续上学啊!几次找到学校后,终于明白,我已经不能再上学了。不久,被转入街道,开始了漫长的“自我教育”。
在街道,我最希望的就是尽早结束待业。待业最初几年,街道每次招工名额,除了一部分“走后门”外,余下的便被一些“老知青”瓜分了。七十年代后期,轮到我做“老”知青时,政策变了,招工对象以招收应届高中毕业生为主。这样,我这既无“门路”,又无高中文凭的“老弱病残”更是希望渺茫了。
一九七七年,教育界一声春雷:全国恢复高考!这对于广大有志青年来说,无疑是“久旱逢甘雨”啊。它也使处于逆境的我精神为之一振。当时便在街道报名参加高考。一周后,街“知青办”通知,说我是残疾人不能参加高考。希望,又一次落空。
一九八二年初春的一天,我从津城文庙内的古籍书店买书出来,看到东门里中学(我的母校)校门前围着一群人。不知是好奇,还是出于对母校的一种依恋,我挤了进去。原来校门旁贴着一张电视大学的招生通知。通知象有一种磁力,一下子吸引住我。看着、看着我的心不禁怦然一动,当即便去电大南开工作站报名。站里的一位姓孙的老师拿出一张表让我填写。我填毕交给他。孙老师看着眉头微微皱起:“你是待业青年?”“是”,我不自然地回答。“我们这次招生主要是对在职人员的培训……我是说你能自费吗?”孙老师的连续发问,让我感到心慌:“嗯,可以吧”。“那好,我到里面问一下,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说着他推门出去。我木然地站在那里,一种破灭感袭上心头。不大工夫孙老师微笑着走进门来。他说:“如果你能考上电大要上三年,你能坚持下来吗?”“能!”我肯定地回答。“好!我们对你破一次例。”他上前拍了我一下肩头:“预祝你考试取得成功!”我顿时心头一热,激动地说:“谢谢……谢谢老师!”回到家里,我将报考电大的事告诉家人。他们听到后不以为然地说,“上电大有什么用,又是自费,国家也不给分配工作。”哥哥也冷言冷语:“我说老二,你要明白,人家上大学是花公家的钱,自己拿文凭。进,则往上爬;退,可保官位。你没哪个造化,凑合在街道‘五七’组跟老大娘们混碗粥喝就不错了……”
这一晚,我心潮翻滚,思绪万千。耳边总有一种声音在召唤:“儿呀,赌口气,不要叫别人瞧不起你!”是呀,这是母亲的召唤!
而后我顺利地考取了天津电视大学,并以优异成绩取得毕业证书。一九八七年二月,在恢复高考十周年,经考核,我被天津北辰区教育局正式录用为中学教师。从此,我这个曾经被视为“残疾”的人在经过了十四年的“待业”之后,开始了光荣的“教书育人”工作。
07.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