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银簪与哑女
柳残阳是被溪水的寒意激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天已微明。右肩箭伤处缠着粗布,渗出淡淡的青色。身旁岩石上,白芷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阿青不知去向,只有药箱敞开着摆在溪边,几株刚采的草药还带着晨露。
"白芷..."柳残阳轻唤一声,手指搭上她腕脉。脉象沉涩如刀刮竹,是腐心散攻心的征兆。他急忙从怀中摸出那截薄绢——昨夜混乱中,只隐约记得白芷说过"剑谱第九页"。
薄绢展开,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
"寒江九式终招'孤鸿贯日',需逆运任脉,剑气自丹田出,过鸠尾、膻中,聚于天突..."
这不是剑谱。柳残阳瞳孔微缩。这是《玄天心法》的残页!听剑阁镇派之宝分剑谱与心法两部,当年大火后世人只知剑谱失踪,却不知心法早已被白芷的师父——医仙谷主分成六份藏于不同处所。
绢角有个极小的"霁"字。柳残阳指尖一颤。这是他幼时的名字,听剑阁未灭门前,只有至亲之人才知晓。
溪水对面突然传来窸窣声。柳残阳闪电般按剑望去,却是阿青抱着一捆草药涉水而归。少女见他醒了,眼睛一亮,匆匆比划几个手势。
"你说白芷姑娘半夜呕血三次?"柳残阳看懂后心头一紧,"现在采的是...龙胆草?"
阿青点头,麻利地生火架锅。柳残阳注视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这绝不是普通猎户家女儿能有的医术。当少女挽袖捣药时,他敏锐地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个淡青色莲花刺青。
医仙谷叛徒一脉的标记!
柳残阳握剑的手紧了紧。十年前医仙谷内乱,大长老一系被逐出谷时,都在身上烙下青莲印记。若阿青是叛徒后人,为何要救白芷?
药香渐渐弥漫。阿青将熬好的药汁滤出,小心扶起白芷喂食。柳残阳突然扣住她手腕:"青莲堂的人,什么时候开始救本门弟子了?"
少女浑身一僵,随即苦笑摇头。她从腰间取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赎"字。
"你是...赎罪人?"柳残阳想起江湖传闻。医仙谷对叛徒后裔网开一面,若愿戴罪立功,可刻"赎"字牌暂保性命。
阿青点头,指指白芷,又指自己心口,最后做了个保护的姿势。
柳残阳刚要细问,白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黑血从嘴角溢出。阿青急忙在她胸前连点数穴,又从药箱底层取出个瓷瓶,倒出三粒朱红色药丸。
"九转还魂丹?"柳残阳认出这是医仙谷至宝,"你从哪——"
阿青不等他说完,已将药丸塞入白芷舌下。片刻后,白芷呼吸渐渐平稳,只是仍未醒来。柳残阳探她脉搏,发现腐心散的毒性竟被暂时压制了。
"雪莲..."白芷在昏迷中呢喃,"午时...小心..."
柳残阳抬头看日头,已是巳时初。他轻轻将白芷交给阿青:"照看好她。"说完提起长剑走向溪边空地。
晨雾未散。柳残阳闭目凝神,薄绢上的文字在脑海中浮现。寒江九式他苦练十年,始终差最后一招不得要领。如今心法在手,或许...
长剑出鞘,如龙吟涧底。前八式一气呵成,到第九式时,柳残阳突然逆运真气,剑锋陡然迸发三尺青芒。溪水被剑气激起,在空中凝成无数水珠,每一滴都映着朝阳的光芒。
"孤鸿贯日!"
剑光如虹贯出,十步外的巨石应声而裂。柳残阳自己都被这威力惊住,正待收剑,却觉右肩伤口一阵剧痛——箭毒未清,强行运功导致毒性扩散。他踉跄几步,以剑拄地方才没有跪倒。
"啪啪啪。"突兀的掌声从林间传来。一个披蓑戴笠的老者缓步走出,"十年不见,少阁主的剑法更胜往昔啊。"
柳残阳剑尖直指来人:"药叟言无欺?"
老者摘下斗笠,露出张布满老人斑的脸:"难为少阁主还记得老朽。"他晃了晃手中的玉盒,"特来送上天山雪莲。"
柳残阳没有放松警惕:"谁派你来的?"
"自然是白芷姑娘的师父,医仙谷主。"言无欺打开玉盒,一株晶莹剔透的雪莲静静躺在其中,"谷主算出爱徒有难,特命老朽日夜兼程..."
"撒谎。"柳残阳冷笑,"医仙谷主五年前就已仙逝,我亲眼所见。"
言无欺脸色微变,突然将玉盒掷向柳残阳!盒中雪莲在空中爆开,撒出漫天粉色粉末。柳残阳急退的同时挥剑格挡,仍吸入少许,顿时头晕目眩。
"聪明。"言无欺阴笑着抽出两把短刀,"可惜晚了。这'醉仙散'专克内力,加上你肩上的'青丝毒',今日必死无疑!"
柳残阳强忍眩晕,摆出起手式。言无欺双刀如旋风般攻来,招式狠辣刁钻。若是平日,柳残阳十招内就能取他性命,此刻却因毒性发作只能勉强招架。
"叮"的一声,长剑与短刀相撞。柳残阳右臂发麻,剑势顿时滞涩。言无欺趁机一刀划向他心口,眼看就要得手——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言无欺手腕!老者惨叫一声,短刀坠地。柳残阳回头看去,阿青持弓立于岩石上,第二箭已搭上弦。
言无欺怒吼一声,左手刀掷向阿青,同时扑向柳残阳。千钧一发之际,柳残阳想起薄绢上的心法,突然逆运真气,剑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
"孤鸿贯日!"
长剑贯穿言无欺咽喉的瞬间,老者的指甲也在柳残阳颈侧划出一道血痕。柳残阳拔出剑,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前阵阵发黑。
阿青飞奔过来扶住他,焦急地比划着手势。柳残阳勉强辨认:"你说...他指甲也有毒?"说完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
恍惚中,他看见阿青撕开他衣领,用匕首在颈侧伤口划了个十字,然后俯身吸出毒血。少女温软的唇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异常清晰,随后便是无边黑暗...
再次醒来时,柳残阳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身下铺着干草,颈侧伤口敷着草药,火堆上吊着的药罐咕嘟作响。阿青正在捣药,见他醒了,连忙端来一碗褐色药汁。
柳残阳撑起身子:"白芷呢?"
阿青指向山洞深处。柳残阳挣扎着走过去,看见白芷躺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胸口微微起伏,脸色却比先前好了许多。雪莲——或者说形似雪莲的毒花——摆在旁边,已经被制成药膏敷在她手腕静脉处。
"以毒攻毒?"柳残阳认出这是医仙谷的险招,"你冒了多大风险..."
阿青摇摇头,递给他一块湿布。柳残阳接过擦了擦脸,发现布角绣着朵小小的白梅——这是听剑阁女眷的标记!
"这布...从哪来的?"
阿青指指白芷的衣襟内侧,又比划了个"小时候"的手势。柳残阳轻轻掀开白芷的衣领,果然在内衬上看到同样的白梅纹样。记忆如潮水涌来——二十年前,听剑阁与医仙谷联姻,他五岁时就与白芷定了娃娃亲。那块绣着白梅的定亲帕,正是白芷七岁初学女红时亲手所绣...
"阿霁..."白芷突然在昏迷中轻唤他的小名,"别去...阁里有..."
柳残阳握住她的手:"我在。听剑阁怎么了?"
白芷没有回应,只是眉头紧锁,仿佛陷入噩梦。柳残阳探她脉搏,发现腐心散的毒竟然退了大半。他惊讶地看向阿青:"你用了什么方法?"
阿青从药罐底部捞出一截黑色根茎,柳残阳认出这是极为罕见的"幽冥参",只生长在古墓附近,有起死回生之效,但采摘时会释放剧毒。
"你..."柳残阳突然明白为何少女一直不肯开口,"你的嗓子是被幽冥参的毒气所伤?"
阿青黯然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摇头。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声鹰唳,接着是扑棱棱的振翅声。柳残阳警觉地按剑而出,只见一只雪白的信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