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眼,干燥的空气让呼吸格外的急促,身上的汗水不停的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每天向太阳挥剑两千次,然后倒持木剑三个时辰,直至太阳下山,黄昏时分。
若是发现半路偷懒,或者偷工减料,便逐出师门,生死自便。
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咬紧牙关,眼睛通红直勾勾盯着手里的木剑,神情又讨厌又无奈。
自打入门以来一个月,自己便被一直这般折腾,说是入门考验,若是没耐心的,便没有资格留下来做为这一代的入室弟子。
自打生下来开始,便是没人要的他,是靠着百家饭一口口喂活的,这般年纪,却早已经习惯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后来,因为大饥荒,又开始闹瘟疫,原来的小村庄早已经了无人烟,逃的逃,死的死。
最后,饿的连树皮都没得吃的少年,在半道上,遇上了一个穿着古怪黑袍的男子,见他快要饿死,便从怀里掏了个干粮丢给了他,这才捡回来一条贱命。
那男子随便拎了拎他骨瘦嶙峋的身子,便问了问他,愿不愿意随他一同回山练武。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少年,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就差当场跪下来磕头了。
然后,便是长途跋涉数万里,走了一个多月的路程,终于赶到了那男子所说的黑泽大沼,疲劳不至于,少年什么苦没吃过,也就是走烂了几双草鞋,白白吃了许多沙尘,其他都无所谓,关键是饿不着肚子,顿顿有粮吃,这就已经很满足了。
少年看似弱小可怜,却有一股极其难耐的成熟气质,很善于察言观色,一路上,虽然闷闷的,没人聊天解闷,却看黑袍男子不喜言表,便乖巧的静静做自己的事,不去打扰。
入门后,被丢到了许多孩童中的少年,却有些格格不入了,本来很善于沟通交流的他,好像得了口吃,怎么也难以开口,只是静静打量着其他被选来的孩子,慢慢记在心里。
自打黑袍男子走了后,就再也没有现身,负责接引他们的是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汉子,外表邋遢,举止粗鲁。
只是打起人来,格外狠辣,许多不听话,不合格的孩子被他关在木屋里,传出来的叫喊哭闹声,一个比一个渗人,像是下了死手一般,就连他都觉得,估摸着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能够吃饱饭,然后学好一身本领,以后在也饿不着自己,这便是少年唯一努力的目标。
三个月后,所有熬过考验的孩子全部被集合在了一处山腹中,四周山峦叠嶂,看不清真实。
许久不曾露面的黑袍男子终于现身,他身后跟着那个邋遢汉子,收拾起了那副粗鲁姿态,一本正经。
黑袍男子看了看眼下的五六个少年,声音嘶哑道:“即刻起,所有通过考验的弟子,都可以继续留在门内,接下来,会有诸位长老将你们收入门下,教会你们能够在这个世道里成为强者的方向,若干年后,你们将是我逍遥派新一代天骄,代表本派,为天下去做一桩大事!”
听得云里雾里的少年,只觉得天外云远,来日方长,而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却无从得知。
只是,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在的这个门派,叫做逍遥派。
他歪了歪头,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却身边一样没有其他同龄人聚集地白衣少女,神色有些迷茫。
那少女面容清秀,白色裙衫一尘不染,好似一朵天山雪莲,高贵冷艳。
见他的目光有些冒犯,少女眉头微微皱起,冷眼撇了他一下,好似警告。
而此时的少年,浑然不觉,只觉得灵魂深处,有几缕几不可闻的铃铛声,悄悄绽放。
......
“咔嚓”昏暗的天空上,有白光乍现,好像是下雨前的预兆。
“快追,那个女贼肯定逃不了多远,抓住了她,老子非要让她尝尝我这双手砍花斧的本事......”
“哼,少说些废话,就凭你,怕不是三招都招架不住,即便她受了重伤,我等不过也是弃子,若是真遇见了,便自求多福吧。”
“不至于吧,那女贼真这般厉害?”
“你们懂什么,这等人物,岂是我等能够染指一二的,莫说这一代的武林盟主是否真的是死在她手上不说,咱们七大门派掌门可都是联手都不曾讨到半分便宜,就连号称天下第一的白玉清,手持神剑下山,也只是与她平分秋色,更是事后对她赞不绝口,如今,她虽着了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了毒,可是临死前的反扑,那会是何等的厉害,若是有办法,贫道怎么也不想来趟这趟浑水。”
黄昏中,三个人影不断的在屋檐上来回跳动,左右张望之下,好似在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其中武功最高的中年道士,好似心有余悸,狠狠的教训着一旁两个粗鲁大汉,半点不留情面。
那个脸上有两条交错伤痕的狰狞大汉,有点疑惑道:“李道长,你们玉清观难道有什么小道消息不成?除了我们几个,上面可是接连派了十几队人马进行剿杀,依你所言,我们这是成了替死鬼,给他们当鱼饵了?”
右边黑脸汉子吐了口浓痰,小声骂道:“他娘的,我看十有八九是这样了,我就说老子被选中的时候,其他几个与我不对付的家伙,一脸庆幸的样子,感情是盼着老子被当绵羊宰了,好让他们借刀杀人呐。”
中年道士停下身形,抬头看着即将要爬上夜空的月牙,颔首道:“贫道早已是方外之人,名利钱财,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这次前来,主要是想看一看,当今世上,究竟何人能有如此能耐,可以仅凭一人之力,便可力扛天下武林。”
“至于江湖传言,是她偷走了圣物“天青剑”,贫道自然是半分不信的。”
其余两人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一同停下脚步。
此时,月色渐深,夜黑风高。
不远处的一个客栈顶楼处,一身华服的俊朗男子手持青瓷杯,自斟自饮。
一阵风声响起,他身边多了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眼神阴冷,手持双刀。
华服男子轻轻尝了口美酒,回味道:“这埋在桃花林下百年之久的桃花酿,果真乃当世一绝,不枉我花了重金,拖了好大关系才弄回来了半坛,在这万元楼顶品上一品,自然是极好,极好的。”
蒙面人冷哼一声,声音清澈道:“有下落了?”
华服男子一脸留恋的放下了手中的青瓷杯,看轻轻踩着脚下,笑道:“人就在楼中养伤,我是不敢去触那霉头,只能搬救兵了。”
蒙面人悄悄推开手中双刀刀鞘,冷笑道:“欠你一个人情。”
随后,身影诡异般的模糊,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阵余香,久久不散。
华服男子摸了摸了下巴,自语道:“自古便是,女子难以捉摸,此话当真不假......”
客栈内,昏暗一片,黑衣人翻身进来,弓腰猫步,手指熏蘸唾沫,捅破窗纸,一个个查看起来。
昏暗的房间内,桌上烛火好似燃尽了蜡油,只留下一丝火芯,发着一丝微红余光。
桌前趴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长发女子,发丝及长,齐腰而下。
她手中把玩着一个古怪令牌,看不清脸上神情,只是那双眼眸,好似黑暗中的星辰,璀璨夺目。
她好似感应到了什么,懒洋洋的道:“既然来了,便别躲躲藏藏的了,进来吧。”
许久,屋外才传来一声讶然:“你知道是我?”
她轻笑道:“自然知道,我就是在等你来。”
“吱呀”黑衣人推门而入,冷冷的看着她,身形绷紧,双刀出鞘半寸,好似随时都可能动手。
“师傅,是你杀的?”
“你觉得呢?”
“我能听你说下去,已经很顾及当年情分了,我要让你亲口承认,师傅是死在你的手里的。”
“师弟他还好么?”
黑衣人眼皮一跳,就便要拔刀出鞘,却浑身酸软无力,昏昏欲睡起来。
她眼神迷离,喘息道:“你,你竟然对我用毒......”
长发女子缓缓站起身,柔声道:“我不想和你动手,也不想伤害你,可是,你太冲动了,我怕动起手来,我会伤你,索性用了迷魂香,你且安心在这里睡下,醒来之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黑衣人张大双眼,怒道:“你!”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昏倒在地,双刀随之砸在地上,发出两声“咚”“咚”响,一轻一重。
长发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片刻,然后将她扶起来,轻轻放在了木床上,轻缓给她盖上了被子。
她似乎有些忧伤,呢喃道:“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怀疑我,骂我,那么,师弟,你会怎么想我呢?”
随后转身,看向窗外,眼神杀气腾腾,自语道:“不知死活......”
长发女子如同鬼魅,地上双刀好似颤动,随着她一同舞动。
出鞘,杀人,一气呵成。
黑夜里,不知有多少黑影潜伏,也不知有多少秘密,伴随着死亡,消逝殆尽。
一阵身影晃动,万元楼顶,一袭白裙飘然,她手持双刀,微眯双眼,好似在等待。
华服男子仰慕之极的看着她,问道:“这样做值得么?”
白衣女子眼神追忆,嘴角带笑,宛然道:“我觉得他值得,便值得,管天下人如何去看?”
华服男子不在饮酒,低下头,感叹道:“普天之下,唯有你王冰洁敢这般说话,也只有你能说出这样的话。”
绝美女子双刀带着两道流光,如月宫天仙一般,在夜色中划过两道极其璀璨的剑气长虹。
这一招震慑住了许多蠢蠢欲动潜伏着的人,如此情景,怎么看上去都不像是中毒颇深,病入膏肓的模样。
一个人影以极其恐怖的速度飞驰而来,转眼间,千里之行,瞬间直至。
王冰洁眸子泛起一阵华彩,她轻抿红唇,足尖轻点屋檐,落下长街。
她含笑点头,俏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如数年前,他回首看她的模样。
一身粗布衣的平凡男子,低眉垂目,好似心事极重,却依旧未曾开口,只是不经意眼,看到了她手中双刀上,隐隐泛红。
他皱着杂乱的眉毛,有些责怪道:“你又杀人了?”
王冰洁眨了眨明眸大眼,巧笑嫣然道:“是啊,杀了几个不长眼的毛贼。”
男子始终不曾抬头看她,依旧垂眼,轻叹一声:“师姐......”
她瞬间绽放全部笑容,追忆道:“你已经许久不曾喊我师姐了,小雨。”
是的,他们之间自从师门遇难后,便像是有一条无法缝补的裂缝越来越大,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的朝夕相处,一开始的相遇,之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少年不在纯粹,少女春心萌动,那冰冷面貌下,藏着一颗柔情似水的种子,终有一天,少年打开了她的心扉,走入了那片花海。
种种曾经,如同破碎的记忆,水流成川,汇聚成河。
布衣男子身后,几名面色阴沉的人影渐渐清晰,四周人影错乱,长街上,杀机弥漫。
王冰洁一点不在乎,淡淡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只是问道:“你要为他们出头么?”
布衣男子点头道:“我不能在这样看下去了,师姐,杀人偿命,我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
王冰洁好似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收起笑容道:“所以,你是要来杀我的?”
“我不会杀你,我只想带着你去赎罪,虽然逍遥派早已不复存在,可是,我终究还是放不下,我想,如果长老们还在,也不会让你这般继续杀戮下去的。”
“呵,杀戮?连听我解释都懒得听,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在你眼里,你的师姐,是不是连这些与你不相干的人,都比不上了?”
“天下人,在我眼里,并无不同,你是我的师姐,更需要......”
王冰洁俏眼含煞,娇斥道:“住嘴,收起你那怜悯的嘴脸,我的事不用你来管教,既然你已经忘了那些情分,那便动手吧,莫要说半句废话!”
布衣见她这般模样,便不再言语,他终于抬起头,正视她那双好似含泪的双眼,内心深处,轻轻一颤。
他别过头,不敢再看,深怕自己无法狠心,要知道,此番出现,是自己做了如何选择才做到的。
王冰洁冷笑一声,身影退后几步,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盍起,长长的睫毛上沾了几分细泪,楚楚动人。
她双刀倒持,一脸傲然,看着那些宵小之徒聚集,嘲讽道:“为了逼他出手,着实让尔等煞费苦心了吧。”
黑影中,一名紫袍长须男子抬脚入场,他背后插了把古朴长剑,身形消瘦,行走间,矫健敏捷。
他负手而立,看了看四周,便道:“在下秋雨剑派掌门楚萧子,久仰姑娘艳名,今日一见,更是大开眼界,只是你不该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和杀了不该杀的人,你这般与整座江湖武林同道为敌,是不是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王冰洁俏丽冰冷,冷笑不止,心下却算计着如何逃脱出去,只是,四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强敌把守,正对面,还有这个木头脑袋,一根筋的憨憨师弟,仅他一人,便已经够头疼的了,更何况,双手难敌四手,这般吃亏之下,只能先行离去,再做打算。
到时候,所以找个地方,在堵上门去,揍一顿这小子,在解释一番,不然,她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多留片刻。
“与这女贼废什么话,让洒家来会会他。”
“莫要争闹,要上也先是老夫先动手,这妖女杀了我侄子,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哼,都给本王闪开,这娘们是我的了。”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之时,王冰洁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她白裙晃动,身形变化莫测,双刀挥舞之下,寒光闪烁。
距离最近的楚萧子不敢硬接,伸手拔出背后长剑,轻喝一声,挡住那迎面一刀。
刀剑相接,震鸣声大作。
楚萧子手掌虎口崩裂,他“哎呀”一声,胸口被划出一道极深刀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轻哼一声,王冰洁回身接连数刀挥舞,七大门派好手尽出,其余六位掌门皆都下场围攻。
唯独一身布衣的男子,好似晃了神,却无动于衷。
一刀接着一刀,又快又狠,接连伤了四五人之后,她化为一道白影,朝着角落中,迅速逃遁而去。
一脸血污,手持降魔杵的佛门方丈见状,连忙运功作狮子吼,大喊一声:“妖女,哪里逃!”
倒在地上的楚萧子奄奄一息,他捂着胸口,拽着那浑然无觉的布衣男子裤脚,虚弱道:“林大侠,你再不出手,天下武林同道就要被杀光了呀。”
此时,他终于动了,脚下轻踏,四周空气浑然震动,转眼间,便拦住了那将要一刀砍死少林方丈的王冰洁面前,空手接下了她的皓腕,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王冰洁挑了挑眉,撇嘴道:“松手。”
声音欺弱无力,娇弱无骨。
布衣男子闷声道:“你只要不杀人,我便不拦你走。”
王冰洁一脚踢开碍事的老光头,逼近一步,灼灼逼人道:“若是我非要杀呢?你怎么拦,再说,你舍得伤我么?”
“我.......”
“口是心非,嘴上说要拿我怎么样,最后,还是和个呆子一样杵在那,和根木头一样。”
“师姐,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要再杀人了,已经杀的够多了。”
王冰洁好似有些心软,便不再动手,她红唇轻动,却再也没了话语,随后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你那小情人,我没有伤她,只是让她睡着了,你自己去万元楼里找她吧,以后,你我两清,此生再也不要相见。”
伸出了手,想要挽留,到了嘴边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这样,看着那白影缓缓离去,最后消失不见......
半年前,自己有要事离开黑泽大沼,赶回后,发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便已然晚矣。
整个逍遥派,从里到外,无一活口,到处都是残躯血迹,甚至,有人故意用血水,在大门上,写上了“武林余孽,死有余辜”八个大字。
字字诛心,血海深仇。
只是,找遍了所有地方,有唯独少了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逍遥派掌门的独女,白婉柔。
另一个,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着的师姐,王冰洁......
直到他浑浑噩噩的埋葬了所有人的尸体,在大门外,苦思了三日后,便独身一人,离开了这个培育他长大的地方。
江湖很大,大到了,一个人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江之中,怎么也寻不着踪迹。
只是,已经许久不曾自己动手了的他,学了一些粗糙的工匠手艺,在一处小山村里,安顿了下来,准备此生,便在这处地方,了却余生。
虽然很遗憾,虽然很想寻找仇家,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已经厌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只想平静的活到老死的那一天。
后来,一次狩猎,遇见了被仇家追杀的黑衣人,眼看便要血溅七步,他便出手救下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她。
后来,便是一场相认,原来自己随手救下的黑衣人,就是当年逍遥派掌门的独女白婉柔,只是不知为何,她却像失了忆,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了。
相处之后,却得到了一个意外惊喜,原来,师姐还活着,只是,如今的她,却成了江湖中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什么夜闯武林门,杀死武林盟主胡一刀,抢走了圣物“天青剑”,然后一人连灭数个小门派,而后七大门派全部聚首在此地,连那位早已经封剑归隐的老剑神也给惊动了,之后一场大战,女魔头重伤逃离,七大门派死伤无数,整个武林处于支离破碎的边缘中。
白婉柔自身所在的伏龙派,便是其中被她灭掉的小门派之一,只是不知为何,唯独放走了她,后来因为身上带着许多门派中的独门秘籍,加上没有仪仗,便被许多仇家给盯上了,这才被追杀直至,最后遇上了打猎的他。
这些谜团,仇恨,江湖,似乎早已和他没了任何关系,他也懒得去管了,只是,他想去见她一面,当面看一看,是否像是传言的那般。
如今化名林雨的他,在这一刻,好像重新回到了江湖中,再次无法自拔了。
要说无爱和无恨,也不对,他内心深处,还是忘不掉王冰洁的,最起码,他终究下不去手。
回到万元楼,点穴救醒了还在昏睡的白婉柔,便留下一句,往后一切事情,与我无关,便转身离开。
早已被仇恨的种子点燃的少女,一点也不顾他的警告,转身朝着黑暗的方向,跳了下去。
林雨独自一人,回到了小山村内,在后山他找到被自己埋在了一处天然溶洞里的佩剑,看着腐朽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剑鞘,他缓缓拔出长剑。
剑身虽已锈迹斑斑,却映着他那平凡的面孔,双颊似乎生了许多白发,原来自己,已经这般模样了吗。
怪不得,她见着自己,好似有些嫌弃了,原来,佳人依旧明媚,少年却早已老去。
合上了剑鞘,他将长剑倒持在背后,是时候去做个了结了。
在一处无人可去的荒海枯岛之上,一个黑色漩涡缓缓转动。
一个蒙面女子慢慢凝聚成型,她睁开双眼,深不见底的黝深眸子里,泛着妖异红光。
“小道士,连二连三的破了我的梦术,当真让本尊大吃一惊,倒要瞧一瞧,你有多大本事,能当着本尊的面,破掉此梦。”
随着她的脚步,四周空间好似有些不稳,开始支离破碎了起来。
就在她出现的瞬间,小树林中即将离开的林雨瞬间觉得一股毛骨悚然的威压降临,可怕的是,他的脑海里开始不断翻滚着一些从未出现过的记忆,所有的碎片中,总有一个女子,一直重复,反复的出现。
好像,是师姐,却又不是,她,是谁?
一转眼,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消散,他疑惑的抱着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像是镜花水月,前一刻,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诡异至极。
王冰洁离开了中原,她踏着万里黄沙,去了荒草雪原,也看过了雪山之巅,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最后,她回到了黑泽大沼,这里是最初的起点。
她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她知道他会来,一定会来。
天上乌云密布,却一滴雨也未曾滴落,气候凉爽,是个好季节。
在早已荒废成一堆废墟的遗址上,她抱着膝盖,娇柔的脸颊嗑在腿上,眼神扑朔迷离。
第七日,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林雨终于来了。
王冰洁歪头看他,拍了拍左边的草堆,虚弱道:“坐这边来。”
林雨没有疑惑,径直走了过去,缓缓坐下,直到能闻见身畔一缕缕清香,缭绕在心头。
王冰洁脸上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柔和的笑了笑,追忆道:“还记得刚进门派的时候,我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家里突遭变故,身居朝廷官职的爹爹因为仇家破害,导致满门抄斩的下场,既然是满门抄斩,那么即便自己刚学会走路,自然也是要送入法场行刑的。”
“后来,我被逍遥派一名在外地长老所救,却因为追兵太多,已无暇顾及我的爹娘,最后,他们还是被杀了,只有我一个人,被带来这里,然后训练,教会我如何去成为一名,杀手。”
“我十几岁时,便被派出门派执行任务,第一次杀的人,就是那个当年迫害我全家的朝廷丞相,知道我是怎么接近他的么?没错,我是伪装成一个弱小无辜的卖身姑娘,在青楼中凭借自己的天赋,混到了花魁的位置,最后,被前来游乐的丞相家小公子相中了,他仅仅花了三千两黄金,便要买走我的初夜。”
“为了完成任务使命,我画了眉,描了红,换上了几乎透明的衣裳,我很害怕,怕得要死,但是,我没有办法,只有一条路,可以接近那个身边全是影子的丞相大人。”
“那个小公子被我迷的神魂颠倒,最后掠施小计,便要为我赎身,八抬大轿,将我迎进丞相府,最后,在一个大雨夜里,我等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好机会。那个老色鬼喝多了酒,见色起意,便强行将我拉进了屋子,我装作吓傻了一样,任他摆布,就在他脱光了衣裳之时,我便用藏在胸口的匕首,一刀,了结了他。”
“后来,我放火烧了屋子,趁乱逃了出去,自那以后,我便不再那么害怕,便一直做着杀手的任务,直至最后,我接到了一个命令。”
“杀光逍遥派所有人,你没听错,是所有人,而下这个命令的人,就是当时救下我的那个长老。”
林雨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年,怎么也寻不着她,翻遍了整座江湖,也没有了她的踪迹,其实,她就藏在自己的身边,一直默默的看着他。
做一个合格杀手,第一件事,就是伪装自己,掩藏自己。
服从命令,执行命令,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容不得反抗。
最后,她看着哭着藏在床底的掌门幼女,白婉柔,狠不下心去,便用银针封住了她的记忆,给她丢到了一处小门派外,见她被几名弟子扶了进去后,才蓦然离去。
还有一人,那就是林雨,这个意外离开了门派的第二幸存者,只是,她无数次想要下手,却在快要得手之时,还是下不去手,看着他隐姓埋名的活着,也就慢慢放下了杀手的执念。
最后,她杀了那个长老,因为,见她无法下手,长老决定亲自动手,斩草除根。
轻轻将头枕在他的胳膊上面,她脸带倦容,叙道:“我累了,真的好累,我很想去见你,却又怕你,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你,小雨,其实你要杀我,我不怪你,真的”
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平凡的脸,却无数次看过的脸,笑道:“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想,我会得到解脱的,带着这一身罪孽,永远不用在活在曾经的痛楚里。”
林雨低头,看着手中生锈了的佩剑,苦涩的滋味,百般缭绕心头,他摇头道:“我不会杀你的,这些恩仇在我看来,都过去了,往后余生,不愿再去触碰这些东西,即便这把剑,也已经腐朽破烂,还有什么比活着的人,更加重要的呢?”
王玉洁咬唇道:“你不怪我?”
林雨终于伸手理了理她鬓角杂乱的长发,笑道:“我们都要有一个新的开始,和我一起退隐江湖吧,再也不要卷入那些纷争中了”
她重重点头,久久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和痛楚一并迸发,眼泪再也止不住,她扑在他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就在这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之时,一把羽箭打破了宁静,也打醒了沉浸在美梦中的二人。
一声痛楚传来,林雨手中全是鲜红的血水,他颤抖着手,扶起了脸色苍白的佳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穿胸而过尖锐箭头。
不远处,一身黑衣的蒙面人,扯掉了脸上的黑巾,满脸清泪的跪在地上,朝着荒废的前方磕头,嘴里呢喃着:“爹,娘,不孝女儿来给你们报仇了,十年了,我终于报仇雪恨,我杀了那个叛徒,用她的血来祭奠你们枉死的冤魂,你们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王冰洁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颜色的颤抖着,虚弱道:“小雨,我好冷。”
林雨哆嗦着手,将身上衣服脱下,包裹着她一直颤抖的身体,他双眼通红,语无伦次道:“ 师姐,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我一定会救你,救你的。”
他怀里抱着她,起身我要离开,却不曾想对面少女也起身,挽起长弓,阴冷的黑箭直直对着他。
白婉柔脸上煞气大盛,咬牙切齿道:“放下那个叛徒,不要逼我,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林雨睁大眼睛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亲手救回来的少女,有了一丝后悔。
怀中的王玉洁弥留之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虚弱的笑道:“不怪她,不怪她,师姐走了,小雨,你要照顾好自己,要......”
话未说完,便气断身亡,还有余温的手掌滑落了下去。
最后,好似真正解脱般,她闭上了双眼。
林雨转过头,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师姐,愣愣无神。
怎么,就这样,死了?
他缓缓转身,一步步朝着外面离去,再也不把身后那根警告自己的羽箭放在眼里。
好像是求死一般,他倒是希望,白婉柔能射出那一箭。
白婉柔瘫痪的倒在地上,不知是哭是笑,只是神情恍惚,大仇得报,却没有一点痛快,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抱着王冰洁不知走了多久,脚下来到了一片孤僻的山峰,到处都是杂乱的碎石堆,四周没有一点绿色,全是石头。
林雨看着脚下万丈深渊,抚摸了她那张已经冰冷的小脸,用额头蹭了蹭,轻声道:“别怕,我来陪你了。”
说完,抱着她,便跳下了悬崖,没有半分犹豫。
半空中,他闭上了双眼。
天空上方,瞬间撕裂一道巨大裂缝热,蒙面女子一脚踏出,神色疯狂道:“好你个小道士,竟然敢寻死来破我的梦术,休想,给本尊回来!”
就在她即将抓住林雨急剧下落的身躯之时,一声清脆悦耳的铃声骤然响起。
四周空间扭曲,一股无法言明的大道气息,反扑而上,一举打散了那巨大的双手!
“荡”四周空间巨变,蒙面女子大叫一声“不好”便来不及运转法体,便被带入到了一处陌生空间。
......
黑压压的一片,天地好似幽冥,四周都是可怕的雷暴聚集,轰鸣声跌宕起伏。
无名山峰之上,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挽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好似在诉说着什么。
蒙面女子惊异的四处打量,却发现这处地方,好似是灵魂领域,却不在她的梦术范围之内。
山巅之上,那高大身影回首看来,好似有些蔑视,模糊道:“一介小魔,也敢来本神君体内造次,好大的胆子。”
蒙面女子肝胆俱裂,因为她发现,一股法则之力禁锢住了她体内一切魔气根源,更可怕的是,就连自曝这缕神识,都无法做到,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碾压。
她长大着嘴,尖叫道:“不可能,你是神界......”
话未说完,天空一道紫色神雷劈下,化为一条千丈雷龙,摇头摆尾,活灵活现。
“太古雷龙......”
一吞之下,天地重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