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母亲在大毒太阳下老老实实又张望不安地站着,一下子就热了眼。
母亲自己坐车从城北到城南来看她病重的侄女,却忘了侄女家在哪。
母女连心,那一时,心一紧,竟感到母亲在急慌地唤我。迟疑里,给母亲打电话,果然是,听筒里,母亲孩子一样地带着喜极的哭腔:颖儿啊,我去看你表姐,迷路了……
多么像小时迷路的我!
心疼疼地,稳着口气,问母亲坐的是哪路车。母亲说是609路。问母亲她周围有啥显眼的标志物没有,母亲说,就一条大马路,路边都栽着树,路上没有人。
心里轻叹着,叫母亲在路边树下凉影里等着,别到处走。母亲忙忙地应着,说她不到处走,她在原地等我。
叫了车,往表姐家的方向奔,想着609的路线,判断着哪一段路,人少,路宽。
小时迷路的惶恐又上了心,赶紧又给母亲打电话,嘱咐她千万别乱走。母亲说她没乱走,在原地好好地等我。
一边跟母亲闲聊,放松她的心,一边叫师傅开慢点车,仔细寻目着判断中的路边。
母亲站在高温预警里的大毒太阳下,佝偻着身,不安地张望着。
忍了泪,责怪母亲,怎不到树下凉快?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得了?母亲擦着汗,扬着晒得通红地脸看我:颖儿,你怎么瘦这么多?
母亲絮絮地说,她觉得在路边树凉影等,我会找不到她,她个矮,路边绿化带都有半人高呢!她要在绿化带后的树影里等我,我铁定找不到她。
母亲说不想给表姐家人打电话,怕给人家添麻烦。
絮絮地说,怨不得你爸总夸还是女儿好,知道疼爹娘。你咋就能知道我迷路了想给你打电话呢?
絮絮地说我还没出生,动静就和那几个大的不一样。
絮絮地说给表姐包了饺子,表姐夫昨天给母亲打电话,说表姐想吃小姑包的饺子了。说着,就抹起了泪,说她这侄女命苦……好容易从东北到徐州,跟她唯一的女儿却没过一天好日子,这又得重病,怕是快不行了……
只到我肩头的近八十的老母亲突然就哭起来。
这好人,这母亲,这一生,从不曾为自己着想过。
任这老母亲伏在我身上哭,就像小时,我伏在她身上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