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85岁的妈妈突然中风,虽然经过及时治疗没落下什么大毛病,却把一个原本还能骑着自行车满世界转悠、给儿孙们准备一桌丰盛聚餐的健壮老太太变成了需要人照顾的病人。
那段日子,年老有病的妈妈成了我—她这个最疼爱的小女儿心头拔不掉的一根刺,永远疼痛锥心。我常常在深夜、凌晨从有妈妈出现的梦境中哭醒,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感觉浑身如入冰窖般地寒冷。终于,我决定抛开工作抛开丈夫和孩子请假回家陪妈妈渡过这个被人们称作最冷的寒冬。
当我风尘仆仆地站在妈妈面前,她正围着个小棉褥子烤着火炉,适意地眯着眼坐在沙发上听电视里播放的豫剧《七品芝麻官》。那专为老人设计的马桶式便盆就摆在炉子边,满屋子的尿臊味。
“多味啊!我哥嫂也不知道把盆拎出去,通通风”,边说边动手。开窗拎走便盆……
“吃早饭没?家冷吗?”我忙不迭地往外掏着各种吃食,伸手去摸铺着被子的炕。还好,暖烘烘的。
“吃了煮蛋、稀饭、馍馍。你哥嫂每天早晚烧两次炕,热着呢”,妈妈睁开眼,望着突然出现的我眼里满是惊诧和欣喜,“你咋回来了?”
“陪你!怕你冷着饿着”。妈妈咧开嘴孩子般地笑得灿烂。
“有你哥哥姐姐哩,你那么远,工作又忙还有一家人……”
“别管!我请了假,天天陪你”
妈妈的眼睛里亮亮地储蒲了欣慰和欢喜。
下午一点半,刚刚吃完午饭妈妈就开始脱衣上床。任我左讲道理右说危害才将欲言又止的妈妈劝回沙发。
“还是你厉害。从病了就老是吃完午饭脱衣上炕。到晚上一点多又起床看电视,谁劝也不听”在一旁收拾饭桌的二嫂笑了。
“那哪行?身体哪吃得消?”
从那时开始为何时上炕我和妈妈开始了拉锯战。一直熬到下午五点我终于熬不过了,妈妈急不可耐地脱衣钻进被窝,满脸的舒心惬意。
是烧炕的时间了,怕妈妈冷,我按二嫂吩咐的柴禾量的两倍烧了炕。晚上七点多,妈妈不断喊炕热,烙得她背疼,我一边揭褥子晾炕一边又怕妈妈着凉不断地为她盖上蹬开的被子。一直折腾到近两点,我哈欠连天地准备在她旁边躺下休息时,妈妈却又穿衣起床了……我连哄带劝夹威胁地让她再睡会,妈妈极不情愿地钻回了被窝,此后,却几乎在每个整点像报时的钟一样一遍遍重复问我“几点了”。终于,在将近5点时我投降了……
一天一夜的折腾,第二天,妈妈感冒了。望着给妈妈喂药的二嫂我心里充满了歉疚。“都怨我,我怕炕不热才多加了柴,嫌家有味才开窗,怕对她身体不好才坚持让她作息如常人……”。“你是女儿,关心过了心就乱了。其实人老了,没太多的讲究,怎么舒服怎么来,心顺了病也就不来了”。二嫂笑着,“没事,咱妈底子好,这小感冒不碍事”。一幅云淡风轻,不急不火的表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坚持自己前一天的作为,给七十岁的婆婆打电话叫屈。婆婆听了笑着说:“你约束她太紧了,老人就像孩子,太热情太冷漠都会让她脱离自己的生活轨道,平平淡淡不温不火不冷不热的陪伴才是最舒服最长情的”。
仔细想想,果真如此!哥嫂姐姐们似乎对病中的妈妈不是那么的嘘寒问暖地热乎,但一日三餐准时可口,平常起居全凭老人舒服,妈妈在她的小天地里生活地如鱼得水,哥嫂姐姐们也在照顾了老人的同时将自己的日子打理得有条不紊……
第二天开始,我不再按我的想法而是尽量按妈妈的意愿行事。可是一整天地和妈妈呆在一起,我时不时会提出些要求,妈妈从不拒绝但总是磨縻蹭蹭极不情愿地勉强执行。我渐渐发现,爱说话的妈妈甚至连和我聊天的心情也没有了。常常是两个人并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一整天也无话可说。三天后,我狼狈地逃离了妈妈。当离开的前夜,我不忍地对妈妈说:“再陪你住一晚,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妈妈听了,并没有以前那种当我要离开时的那种不舍,甚至,我似乎听到妈妈喉咙里低低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回家的当晚我打电话给二嫂询问妈妈的情况。
“好着呢,两点钟就钻被窝睡了”……
我长长呼了口气,仿佛将心中的郁闷尽情呼去。
给父母一个恒温的晚年,不冷不热的陪伴是对老去的父母最长情的奉养。
河东雪浮萍的作业
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