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每年我都会安排一次家庭旅行,不管去哪里,妈妈在临近退休的年纪,找了一份离家很近的工作,每天8点上班,下午一点半下班。自从开始这份工作,安排旅行就变的异常艰难,因为请不了假。大城市工作的白领们,可能都有一个固定认知,工作是有双休的,而在很多三四线城市,普通人是全年无休的,哪怕是指定假期,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手停口停。所以今年的出行计划尤其困难,几个月前安排去西安旅行的计划在订机票之前就泡汤了,因为妈妈的领导坚决不同意请假。计划去景德镇学陶艺,顺便想带爸妈在周边自驾游,妈妈也去不了,只能带我爸去。因为妈妈请不了假,国庆节过后,我安排了行程,在老家待了半个多月,顺便看看家里有哪些东西需要置换和添置,因为老两口常常过的很凑活。
我打开电脑想写这一篇文章的起因是在老家有一天跟我妈边吃晚饭,边看电视,电视剧里播放的是讲述张桂梅老师的《山花烂漫时》,当时电视剧里正在讲述女孩的父亲因为重男轻女,打算把十几岁的女孩卖了嫁人。一集剧集演完,妈妈就开始叹气,边吃饭边谈起自己小时候也有类似的经历。在我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说过外公的坏话,因为外公在她八岁的时候就走了。这次是妈妈第一次说起来:“其实你外公这个人特别重男轻女,要不是他死了,我肯定没有机会去学校上学。平常在家,如果一顿饭有肉吃,肯定是先紧着你大舅舅吃的,你小舅舅当时一两岁,都是我带大的。”说起,眼里泛起了泪光。妈妈有机会上了几年学堂是因为外公去世之后,很多村干部来家里动员,说上学不要钱,另外还有补贴,外婆才勉强同意,但是每次上学,都要一拖二,左手牵着大舅舅,右手抱着小舅舅,回家还要干很多重体力活,好像永远都干不完。
从小,我妈老是在我面前抱怨和表达愤怒,很多的时候是在表达对我爸的不满和愤怒,导致我很多时候觉得我爸是全天下最坏的人。当我长大,有了自己的认识,开始做一些分离,她这样的表达是她要解决的问题,跟我的关系不大。我爸也并非那么十恶不赦的人,只不过是人都是有缺陷的。这次,她又眼泛泪光,诉说自己童年的不易,然后话题转到爸爸身上,说:“我跟你爸说,他还不相信。他就是过的太好了,没有心。” 我很高兴我妈还是那么直接表达情绪,另一方面,也很高兴自己经过多年的学习和自我成长,能接住这样的情绪。我说:“听着就觉得很不容易,真是苦过来的。” 同时我说:“你跟爸爸说起这些的时候,可能他并不是觉得不相信,他小时候也过了一段物质匮乏的日子,作为长子,也要养家,只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安慰人的话。” 听我这么说,她一阵无语。
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这句话一点没错。妈妈其实能力并不差,也很有想法,但她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从属支持别人的位置,并且需要从别人那里得到非常强烈的认可反馈。小时候的物质稀缺和缺乏精神滋养,导致她一直处于特别匮乏的位置,把自己给捆绑住。比如她现在工作,可以跟领导谈判请假,我也提到,一年没有一天休息,非常不合理,难道人不生个小毛病,或者家里不会有什么事情么?如果不同意请假,万一没了工作,我来给她补这份工资收入都可以。话这么说了,我知道她还是舍不得辞掉这份工作,去找下一个,这是她舍不得放弃的一个可以证明自己有价值的机会,请假是可以找人代班个三四天的,但是领导说别人做的没有她好, 所以不同意。虽然她曾好几次信誓旦旦的说,如果领导不同意,就干脆辞职。但是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做的。在那份工作里,她在享受某种存在和认可。
在老家,我会买很多水果和零食,方便他们不想做饭的时候垫一垫,我妈的一个行为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一天我在大润发买了一袋香蕉,晚饭前,我们在厨房一顿闲聊,突然我妈站起身,走向放水果的桌子,好像是内心盘算了很久一样,说了一声:“我要吃一根香蕉哈。” 当这句话说出口,我心里有一种很难表达出来的感受,她在家里吃一根香蕉,也要经过口头同意么? 我爸顿时就不高兴了,说到:“你在家里吃啥就吃啥,问东问西干什么,当这里是水果店还要付钱么?” 我妈边拿起香蕉,边不好意思的笑。我在想,可能在她心里,她也把我认定成了新的归属对象,在做什么之前,都希望得到某一种权威的认同。我跟我妈说:“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你自己,只要不违法,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也可以信任你最亲近的人。”
希望我妈能解除掉套在身上的条条框框,也希望我能给予到一点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