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离开了桐庐,想起这次专门去造访严子陵钓台,却因为天气的缘故,富春江涨水,致游船不能开航,虽近在咫尺,终未能够身至目睹,而感到一丝遗憾。
原本兴致十分,像小孩子要到外婆家去似的,兴头高涨得很。计划用大半个上午来游览钓台,加上来去路程,时间上是够的。这样计算好的事,先就买了当天下午三点多离开桐庐的火车票。然而,实际却不听计划,就有了接下来的遭遇。
似乎去钓台的游客并不多,确切的说,像我这样的乘公共交通去的人较少。在钓台游客中心,见多是自驾过来的。所乘的中巴便把我在富春江大坝丢下,另外下来的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
行程中的路线、交通,全由“高德”负责,可我要说,这一次真要直呼“上当”,地图导航的不准确。比如去桐君山时,隔河的桐君山,图上显示有一条虚线过河,以为是隧道吧。到了跟前,原有一座人行索桥。
去钓台时,隔着富春江,只在大坝南岸下车,过江地图上也是虚线。到了,也是一座桥,即富春江大坝,并且可通小车。这还罢了。之后因导航“虚线”可达“严先生祠”,才翻山越岭,终无功而返。
人走上大坝的桥,因连日阴雨,水位上涨,大坝的上游安静如平湖,只浑汤似的江水夹在两岸的山峰之间暗下里晃悠,远远地向上游湾间山里延伸。放眼望去,立马想起两句诗来,“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江水绕着青峰幽谷纵身向更深处,不知道尽头,如果天气晴好,江面突然地冒出一只船只,那里会知道它是从哪里漂过来的呢。逢阴雨天,雾霭弥漫,白纱青烟在青色山峰间撕扯腾挪,宛如是深闺里化妆的少女,朦朦胧胧,究竟是何面目,只好在隐隐的面纱前作一番无谓又缥缈的想象。
这里的山,错落有致,隔着适当的距离,好让平湖似带的水相与联接,互为呼应。这里一个湾,那里一处突出的山峰,视觉如影片画面变幻出奇。
隔着坝的另一侧,泄洪的江水向下游从一个一个坝墩巨口间奔涌而下,犹如平地掀起的瀑布,怒吼着,咆哮着,激情不可阻挡,溅起丈余高的雪花,在哪里回旋,拍堤。像在决战,又像是最后深情的告别。其水势之急之猛,别说是人,就是一块巨石,也要被它顷刻冲走,吞没。
人站在坝桥的栏边,小心翼翼,微探出头向下望去,战战兢兢,两股发软,不敢多看。本来恐高对于静物还好,可身下是奔腾流动的江水,确实让人胆颤。
走在前面的那一对年青人,只听见女的娇声娇气在叫,“不行的呀,害怕啊。”说着要往男的怀里钻。于我呢,也算是第一次见着如此凶猛的水啊。撤身到看不见的“安全”墩后,再抬头向四周望一望,看一看,见那江边江心的相应的建筑设施,更要赞叹那些修建制造的人们了。
过了大坝,向左是沿江的一条公路,朝里走一公里即是钓台游客中心。到了,告之,江水上涨,为了安全,游船停航。
“有没有其他的路可去?”忙急问。原来已经不远的钓台景区,必须在游客中心乘游船才能到达。得到确定回答是开不了船,去不了时,一下子感到扫兴,失望。哎呀,这不是白跑一趟么。工作人员说,要不留个电话,通航了告诉你。可是,她哪里知道,我已经买了下午要离开桐庐的车票的呀。
现在船是航行不了,近日又无好天气,看样子只好放弃,随缘吧,又宽慰自己。可是,既然来了,半点容面也不曾见着,又不甘心。
于是再一搜索,看地图,居然可以到达一处“严先生祠”。心想,既然钓台上不了,那去拜访严先生祠好吧。地图显示,现在的位置去,要绕钓台景区的山的背后,走到平顶山的山顶,然后,标显一段虚线,大概一里的样子,就可达严祠了。既然前两回显示的虚线都有桥可达,那这里应该是有路可通行的。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一段虚线的指示,让我在山顶深林中迷了路。
从游客中心绕山背后走到谢义村,在一个有一块大石头上写着“庙里坞”的路口进去,向上山的方向走。先是一段完好的柏油路,两边有三两人家,漂亮的三层小楼掩映在树木竹林间,门前是树苗以及玉米地,菜园。青禾的玉米长着一个个苞,真想伸手去偷掰一个来。丝瓜黄瓜的鲜黄的花朵在河边爬上了它们的架。一派乡野景象。只是不见一个人,安静得很。只有那小楼,玉米地显示着人为的踪迹,好像都隐居了,而我是陌生的闯入者。随着向上,散落的人家不见了,路也变成了土路。但挺宽,有挖掘机走过的痕迹。
天气一直时阴时雨,土路经雨水的冲洗,说是路,实际已经是走在碎石沟坎上了。路靠山的一边,自然形成的山溪潺潺,又清澈又幽凉。
汗已走了出来,又感到闷热,脚力愈来地倦沉。越走越深越向上,更不见一个人,只闻山水流动,鸟啼鸣叫声不断。
路虽宽,少有人走,无人管理,两边青芒、葛藤丛生,直扑路心。分拨抬腿,看地图人的位置不在地图的路线上,显示偏离,愈来愈感到不精确。
看似快到山顶,是一段之形弯弯绕绕,也就是陡坡段。路边一直有电线延路向上,想必是拉到“严先生祠”的吧,我天真的以为。
果真要到山顶了,就在这时,从山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光着膀子,手上拿着一只桶。哎呀,在山里走了一个多小时,总算遇到一个活的人了。忙上前去问,“这条路可以到严先生祠吗?”他说,“可以是可以,不过路很难找,很难走。”既然有路,那我一定可以走到。心情稍稍放松,上前与他闲说两句。原来他住在我来时的山村下,是上山来捉龙虾的。既然有龙虾捉,“是不是在江边捉的?”既能去捉龙虾,人走过去自然不成问题。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个好的信息。他说不是,说山顶往下不远的山中有好几个水潭子,龙虾是在水潭子里捉的。近身一看,褐红的龙虾,有小半桶呢。
别了龙虾男人,继续向上走。是到了山顶,路很快向下,这一段山顶路竟是水泥的,见了水泥路,愈相信是可以通往严生祠了。
一直向下走,路愈来愈野,山草里残缺着一条“羊肠”。走了一段,出现茬路,地图几乎失效。于是,先往左边路走,走了一段,废了。回头,再往右边的路走,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一片滩涂,像是修路堆放的土石料,摊平了,黄泥松软,犹如沼泽。试着走两步,不致陷沉。举目四望,除这一片平滩外,四周被高大的树林草木围拢,满眼的青山绿色,山的原始气息,从山林地表渗漏出来的水,感到都带着一股危险,仿佛不知会从哪一处丛林里就会跳出一只怪兽来。
实在的有点害怕。幸亏是山村长大的,对山林我并不陌生,但决不敢说了解熟悉它。可毕竟从地图看,严祠就在不远,仅三四百米的距离。只要突破这短短的三四百米,就可以柳岸花明了。欲想在平滩的四周尽头都去看一看,寻找那一条通往严祠的路径。这时已是午后一点多了,还没有吃中饭,早上从桐庐县旅馆出发时,买的一笼小笼包打包,一直让我拎到这山林里。包里还有大半瓶水。原本想是到了严祠,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的。
这下,真的累了。让这个平滩迷惑了,就在这里返回了。沿来路走到山顶,山顶旁有一个茬路,在坡边坐下来吃了五个包子,喝了些水,剩余的仍装包。
吃了东西喝了水,似乎又来了精神。见这个向上的茬路又奇怪,是不是可以去严祠呢?方向是对的,向着景区,沿山顶走的。于是起身,向上朝这条路走去。路忽上忽下,环境不熟,山林雾气潮湿,空气中散发着腐枝烂草的气味。几个弯绕走下去,来到山中一块空地,挖掘机宽的路在这里消失了。
见一处草丛隐现似有一条羊肠小道,心想,就算这羊肠小道是去严祠景区的路,这时也不敢去尝试了。万一不是,雨的露水必然会完全打湿衣服,就没有再走。这下彻底放弃。按原路返回,走下山来。
下面的一段文字,是边下山想到边写的:
“一件事物,一旦形成文字,便自然地塑具了一种人文气质,佳景绝美,在精神上与之融通共鸣,在想象上任意描绘它的优美,于是心驰神往。
这是文字特有的功能,好处。同时,也成了它受人揶揄的地方。因为,文字与现实总不能全然吻合。
譬如今之钓台的遭遇,唯有领略膜拜严先生高风亮节之精神。如果到了实地观览,或许也是类似其他风景名胜,亭台石径古旧,幽深斑驳。
到与未到的区别,在于心神领会,不在风景本身,甚至不在到与不到,而在于你是否能与之共鸣,或引你思考。惟有的一点,虽是不能同时,但可在同一地方与之神会。发幽古神思,感其精神。
凡见的几处似路的山径都走过去,都是在相距三四百米的地方终止。感叹近在咫尺,隔一堵看不见的山墙,而不能达到。不知为何有这样半废的山径,迷宫似的,走入其中,累个半死,犹如是当年诸葛堆八卦乱石专等陆逊。”
在预备爬山之前,估计赶预定的车的时间会来不及,就把下午的票退了。反正是看不了了,心里放下,下山反而感到轻松,也快一些。
又来到公路的路口,即那个石头上写着庙里坞的村口。路口对面像是一家小店,没有招牌,站在马路对面看里面摆放着饮料货品,包里的一瓶水在下山时喝掉了,口渴,走过去买水喝。进来,没有见到人,叫一声老板,原来人坐在柜台一角玩着手机,是一位少妇。
我问可以买水喝吗?她显得热情,可以呀。问答间说到刚才我上山的情况。她告诉我,是有一条小路的,就是你到的那个平滩的地方有一条小路,因为你对这里不熟,找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我奇怪,怎么修了那么宽的路,到山顶那边半山腰废弃了?而且还有电线杆,架有电线?她说是以前有人来拍过电影。我还以为是专门为去严先生祠修的路呢。到这里,我说高德骗我,实属不冤吧。
不过,像我这样冒然独自上山,想来也是没有他人。我并不是为图省门票的便宜,实情是游船停班,既然地图标示可以去,我就去了。要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去了啊。
时间已是下午三点钟了,阴阴的天,不时飘着雨,在这个时候,在一个异地他乡,总要对生活在此山此水的人抱以羡慕的目光,地人,他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自己的家。其实也不是羡慕的意思,大抵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比如上山这样的事,让人感到一种失落孤寂。当然,我也有我的家。如果有他省的人到我的家乡,那么,我也会成为外省人眼中的当地人。
换位想来想去,还是感到别人的好,自己呢,犹如游方僧人,来去无定,在日暮西下的时刻,常要生出一种愁思来。
那位少妇知道路,可她不能带我去。那时我有点后悔,上山前为什么不进来多买一瓶水呢,或许问起来,知道有那一条小路,或许就是不一样的结果啊。
但现在想来,人家告诉你了,找不找得到也未必。想来,这都是缘分未到。
访严陵钓台不遇,只好念起“登钓台南望,神怡心旷;想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以把严先生精神风貌领悟在心。
依然回到大坝,仍不死心,总想看看东、西二台的影踪。看地图地势,大坝上游对岸,一个叫“江南龙门湾”的江面拐弯凸出的地方,或可目睹钓台的形状?
反正票退了,今晚又要宿在桐庐了。于是,沿着富春江的左岸走过去。
三余公里,这沿江的路风景实在的好,更好在修了宽宽的绿道。可惜没有单车骑。
途中一个湾里,叫“七里泷”的湾处,居然有一条瀑布。从山岸峰顶一片绿色中倾泄而出。白花花的,如一道银帘,滚落在石崖上,化成点点玉珠,溅起朵朵飞雪,聚到崖下的平潭。从急流激情,又回归淑静。瀑布左边修有一亭,亭下置一木案台,围有几条板凳。亭角一边的一棵石榴树,三五个半青的果实垂挂在枝头,雨水的滋养,湿漉漉,透着光泽。在这僻静之地,阴雨少有人至,不想这一方清溪瀑布为我一时独享。
倚坐亭下,拿出爬山时吃剩余的四个小笼包来吃。似乎还有余温。放在鼻间一闻,新鲜的麦面香味还在。可见这包子连馅是今天制作,九个一笼十元,也算值了。
时间的关系,佳景幽情,只得一一割舍。抛了瀑布,直走到“江南龙门湾景区”,这是富春江景区之中的一个小点。于一处分水江湾里,似湖似江,自成一体。与富春江交汇处修有一亭,一具雕像。形成似是一门,门边即是游船码头,每人八十。问那个女售票员,可以去钓台吗?回说不可以。说可以去钓鱼岛。我听了,以为她在开玩笑,钓鱼岛在东海那么远,怎么去?就说,我是认真的。她一脸无辜地说,我也是认真的呀。这才明白,原来这里也有一个钓鱼岛。天下景色美名,真是惹人一笑。
因要赶乘晚班车回旅馆。这一天,走了四余万步,回来住下,在旅馆门前路口的一家小摊上,要了一份炒饭,回去吃了,才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