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下,冬天就到了。萧瑟的风吹到人的身上,将心底一丝暖意都吹散。
穆勒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走在深夜两点的大街上。周围没有其他行人,唯一的光亮就是路灯和偶尔路过的车灯。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驼色风衣,领子上靠近脖颈的位置被磨破了,露出花白的内衬。
他神色颓唐,因为常年皱着眉头,额上已经有了一道细纹,嘴唇干裂,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上踩到了路边的水潭,也没有在意。
他时不时把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按亮屏幕,但是没有未接来电、没有信息。
他将手机胡乱地塞进口袋,这才低头看到自己脚上穿的皮鞋沾上了泥水,污泥有些干了,结块黏在他的裤腿上。
他不知想到什么,苦笑了声。就这么蹲下来,双手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出来。他的手指纹路里是黑色的污垢,像是怎么都洗不干净,手背的皮肤被吹裂了口子,口子上的血痕已经结了痂。
他一个人蹲在路边,是路灯找不到的角落,过往的车辆谁都没有在意。
他回想起过往那些以为寻常的日子。
收拾得整整有条的家里,虽然不大,但是足以挡住风雨,他的妻子总是习惯在周末去超市的时候带上一束花回来,有时候是玫瑰、有时候是百合,更多时候是他说不上来名字的花,只觉得好看。家里的角落,摆放着他们出去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一个玩偶的摆件、一块小石头、一件民族风的刺绣。下班回来,他们一起在厨房忙活,妻子炒菜、煎鱼,他在一旁打下手,两人聊着这一天遇见的琐事。
以往他只觉得日子乏味至极,他看着那些大学同学在朋友圈里活得风生水起,他觉得自己也不差,不应该过这样的平凡日子,所以他不顾妻子和家人的反对,从那个每月只能挣四五千死工资的行政单位辞职出来,将两人的婚房办了抵押,从银行贷了一大笔钱,势要做一番大生意。不难想到,毫无市场经验的他,初涉商海就遭遇灭顶之灾,房子被银行收走了,妻子也跟他离了婚,他只剩下自己。
他从那所房子出来,拎着一个行李箱,他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亲戚,在孤儿院长大的他花了多大功夫才考上那所著名的大学,毕业后顺利当上了公务员,孤儿院的老院长在他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多么欣慰地对他说:“你终于有出息了,以后好好干,日子不会差的。”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你放心,老院长,以后我会让扔下我的人后悔,他们放弃了多么优秀的孩子。”那时的他踌躇满志,是要在这世界点一把火,照亮一切。他忽略了老院长带着忧虑的眼光,望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人生像是一个轮回,他又变成了一个人,或者他从来都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