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大齐的将军,百战未死。
自先帝率一统中原的百战之师西征犬戎惨败而归,大齐与犬戎间就攻守易势。
犬戎大军频频入侵,大齐军队层层退守。好在,战事总发生在大齐国都西边的三千里凉地上,犬戎大军每每因补给线过长或久战疲惫而不得不退却,所以即使犬戎军队最深入大齐国境的那一次,距大齐国都也还尚有五百多里,终不至对大齐构成致命威胁。
国都及国都以东以南以北的大齐臣民和他们的皇帝定立的年号一样,常年享受着熙熙攘攘、太平安宁的生活。只是,国都西边的三千里凉地百姓经历着怎样的炼狱,有人知晓,却无人过问。
将军之前也是这样,十七年来严格执行朝廷既定的战略。用三千里凉地上设置的几十上百道防线对犬戎军队进行层层阻击,直到犬戎军队耗尽锐气退去后才出兵收复失地。毕竟凉地贫瘠,大齐朝廷没必要为了这点微薄的赋税像先帝一样让大齐花费重金组建的精锐之师受到损失。为此,大齐朝廷从未向凉地百姓收过赋税,或许这样就能让凉地外大齐人心安理得。
直到在熙宁十七年抗击犬戎大军入侵的战争中,将军不幸身中流失脱离齐军主力,将军的观念才得以改变。
将军记得自己最后是倒在了凉地的一口农家水井旁,醒来后的那些日子,茅屋、土炕、水井、黄土、野菜、瓦罐以及妇人成了生活的一切。
妇人是茅屋的主人,除了一只瓦罐几斗陈粮,她只剩下这个家徒四壁的茅屋。土地自然是有的,不算上那些广袤的无主之地,仅属于妇人家的贫瘠之地即使在有些小天灾的年份里也足以让妇人过上丰足的生活。只是连年战乱,庄稼每每未到收获之际就毁于战火之中。
早些年,妇人的家人都还健在。每到春耕时节,方圆百里也如大齐的其他地方一样,到处是农人繁忙的身影。慢慢地,随着妇人的丈夫、兄弟、父母、子女一个个丧生铁蹄之下,妇人家耕种的面积也越来越小。
将军到来的这一年,妇人原本已经决定不再耕种,反正靠着凉地蓬勃生长的野菜,她也能勉强存活下去。要不是将军苦口婆心地劝说,妇人是不会种下这十亩青苗,当然妇人也清楚其中一半以上是将军帮她种的。
当初将军劝说她的那些诸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高深之语,妇人听不明白,也记不住。她只记得将军说过“种吧,我保证以后凉地不会成为战场 。”
熙宁十八年,犬戎10万大军再次入侵大齐王朝,将军也随军回到了战场。
据说在将军的率领下,大齐的军队不再像之前一样层层退守,而是主动迎击入侵的犬戎军队,头一次成功地御敌于国门之外,只是战事异常惨烈。
战后,妇人再也没有见过将军。
一天,她的那只旧瓦罐不幸被井口碰碎,于是她去重新开张的集市上买了只新瓦罐。这时,她听集市上的人说起了将军儿子正奉皇命主持修筑犬戎与凉地间长城的事,也知道了将军已经阵亡。
不知怎么的,妇人想起来很多年都不曾想起的那句凉地俗语“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