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曾赠我一只小小的白色壶承。
她茶室陈列了许多茶器花器。尽管器型或师古或现代,线条有圆滑有憨直,但一眼就可将此系列从众多茶器中区分开来。不止颜色与材质,应是这一系列之间有某种亲密之关系。
两千四百年前,苏格拉底与希匹阿斯探讨美。苏看来,人们无法在美的事物中发现共性,因为对于每一样东西,人们都可能存在不同的感受。苏希虽没有达成共识,但苏将二者分开,开启一条形而上学的寻美之路。二人此后两千多年的美学多半在这个意义上去寻求“美的本质”,一切事物的“本质”。一直到三百多年前,大卫休谟仍旧写Of the Standard of Taste/《论趣味的标准》,仍在探讨此类问题。
古希腊探讨“本质论”。四百年前笛卡尔从无需怀疑的“我”开始,在“认识论”的框架下,“经验论”和“唯理论”争论数百年。一百多年前,“语言”成为了哲学研究的重要焦点:我们无法分析思想,我们只能够分析“思想的表达”,也就是分析“语言”。这个阶段,维特根斯坦“家族相似/Family resemblance”理论的出现是一个转向。不仅适用于语言哲学的分析之中,更运用到美学之中,对当代艺术哲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像。与传统美学的研究相比,“家族相似”理论是一种对“本质”、“中心”等一些列概念的颠覆。这是现代哲学的一次革命,影响深远。之后几十年,后现代主义思潮出现。
于是那些茶器花器,每个都可被看作是它们那个大家族中的一位成员,其间相似,并没有围绕一个成员为“核心”展开,却又各不相同。
我时常来此吃茶,喜靠窗坐。冬日阳光洒身,抬头可望蓝天白云。
那些哲学家可不是“神经病”。
但哲学家常常“不好好说话”,又有着“神经病般的症状”。“治疗哲学病”的方法,许是回到日常语境,回到日常生活,要我说,吃瓜啜茶即可。
1938年维特根斯坦《美学演讲录》重新将关于“美”的讨论拉回到日常语境,将“美”从一个名词,还原为一个普通的形容词。苏格拉底以降,试图寻找所有成为“美”的事物的共同属性,在维特根斯坦看来,是一条不归路,是出于对“美的”这个词的误解而导致的思想歧途。
维特根斯坦对传统美学进行多方面的批判。从语言的角度把“美”解构, 对“美"的概念进行分析,而且让“美”融入到生活中去,这无疑为美学的发展提供了一条“生活之路”。在1914至1916年笔记中,维曾经两次提到“幸福的生活吧。”提出了“生活形式”这一概念,但是他没有用它去开拓自己的生活美学边界,这可以说是一种遗憾,但是维特根斯坦的“日常生活”美学倾向却是显而易见的。他用“家族相似”来归结艺术,告诉我们审美经验属于日常生活经验的一种。审美即生活。当然这也是有传统的。18世纪,英国经验论康德美学,围绕“趣味游戏”这一中产阶级的社会实践活动展开,19和20世纪更多集中到审美体验的心理学描述或者对艺术的哲学解释上。并倾向于把艺术实践活动的核心理解为某种内在的审美体验或艺术体验,扩展为一种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
我们在生活中看到它们,许会问到:实用器具和艺术作品之间有界限吗?审美与实用的二元对立下,茶器若在这种被预设的美学概念的结构中,其位置就略尴尬了。在这个意义上,它是实用器具,但它又常常“努力”成为艺术品。然而它们所“敬仰”的艺术品,其背后的知识理论系统在20世纪初可能已被一个“小便池”所颠覆。而后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中,继续颠覆传统美学关于实用与审美的区分,认为那些镶嵌在日常生活中、与世界产生种种偶缘性的边缘艺术,更接近艺术的本质。一旦成为美术馆中的陈列品,实际上就已经受到了损害。
往往为美术馆而创作的艺术与为生活制作的艺术,如这些器具,在观念的演进上有很大区别。前者按照艺术自身逻辑发展演变,被用一种“叙述方式”记录;后者则在生活中积淀出丰富的形式和意蕴。后者更丰富、复杂,耐人寻味。然而艺术世界从生活世界的分离,似乎是一个难以抗拒的过程,许是现代化发展带来的必然结果之一。
瘟疫来临时,困于十平的卧室数日不得出,脑袋烧得昏昏沉沉。何时想脱去此身拘挛,终日在蓝天下仰望青山白云,吃瓜啜茶:“幸福的生活吧。”
新春即将来临,愿家人去病、弃疾,祝你们健康、开心。
壬寅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