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乌镇
蔡宏伟
像所有的暴发户一样,乌镇脚杆上的泥还没洗干净,便光脚伸进皮鞋,用手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干咳着说:“我们是高端人士,见过大场面的。……”可惜,“大场面”的“大”字的吐音,让它的满口黄板牙显露无遗。
是到了该给乌镇一管好牙膏一柄好牙刷的时候了!
我第一次来乌镇,便是拜一位黄板牙的香烟贩子所赐。那是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乌镇的假卷烟市场很繁荣,名震浙北。一位在同样以卖假货出名的嘉善商城做生意的贩子是我小学的同学,他要去乌镇进货,让我作个伴。
“我……我要……要进……进廿几箱香烟,雇……雇了辆汽……汽车,阿……阿伟,侬相……相帮去……去一趟,我好放……放心奈。……”
我当时刚在杭州上大学。那时的大学真有点大学的样子,道声“大爷心烦不想听课”,便可告假“云游”。看着他敞了黄板牙说得很吃力,我爽快地应允了他。
乌镇在桐乡,桐乡与嘉善同属嘉兴,但民风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嘉善人“巷议”里的乌镇,是“乌镇北栅口,有天无日头”,那里早些年是太湖湖匪活动的地方。因而,“好人”去乌镇,必当是要“冒险”的。
年少气盛的我们自然无惧“冒险”!何况,雇的汽车一路颠簸到了乌镇,我们在“镇中心”下来一睹镇容,便意兴索然。
“妈的,跟新塍、西塘、钟埭有个屌区别!”
“市河……河面要阔……阔奈,还……还有,”香烟贩子瞄了瞄走过的几个女人,继续说,“女……女人有……有奈妖气!”
在唤作昭明太子读书台的一处破旧建筑堆里,鬼一样地进行着卷烟交易。看过女人、谈过女人的香烟贩子在一间淹没于周围杂七杂八建筑的平房里,很是兴奋地谈完了“生意”。
“到青……青镇去提……提货。”
“不是乌镇吗?还要去青镇?”
“乌……乌镇老早叫乌青镇,镇的一……一边叫乌……镇,一……一边叫青……青镇。”
“滚他娘的臭咸鸭蛋!乌青镇?还乌青块呢?”
司机有些心烦。那时的司机是很吃香的。商贩们雇他,还得奉承他。所以,初次来乌镇的他也可随兴发发脾气。
提货,自然要捱到天黑。香烟贩子请我们在一家明显由人民公社食堂改建成的饭馆吃饭。……饭罢天光还亮,我建议司机看车,香烟贩子和我去据说有茅盾故居的那条巷子走走。贩子和开车的都同意了。
“桐乡女……女的蛮……蛮开放的。头……头发做……做的要……要比嘉……嘉善齐……齐整。”
香烟贩子的爹是我们镇上理发店的师傅,虽然未能子承父业,烟贩子显然在假卷烟之外,还对女人发型抱有异乎常人的热心。他是知道茅盾,而且读过《子夜》。因此,一到茅盾故居所在的街巷,便特别留意来往女人的打扮。
“沈家也算不上大户人家,这类门楼和风火墙至多平湖儒学弄的档次!”
“真……真是大……大户人家,……”
“乌镇出去的女人也很有法势。像王会悟,在嘉兴南湖的船上为一大代表放哨。……还有汤国梨,做了章太炎的填房。……”
“是……是咯是咯,女……女人放……放得开,一……一定吃……吃得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