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母亲来电话,外公住院了,重症监护室。第二天一早又来电话,哭着和我说,外公不行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舅舅家里没有外公的照片,让我在电脑里找一下外公的照片,到照相馆洗印一下,就是人过世用的那种。心头一紧,匆忙到移动硬盘里找照片。这几年,各种照片很多,可是外公的照片没几张,选好两张还算清晰的,通过QQ发给在老家的妹妹,交代她去当地的照相馆洗印一下,这样会更快些。
下午一点多,妹妹告诉我,外公又有些好转了,输血后血小板上来了,状态较昨晚好了很多,也能说话了。心里落落宽松一些。说是在二院误当成心梗来治疗,挂溶血的药,才越来越严重。转院,输血,慢慢转好些。三天后,由ICU转入普通病房,我驱车回家。
赶到医院,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外公时,极大的惊着我了:骨瘦如柴,形如枯槁。外公本来就谢顶,头发稀少,现在更少了,可数的几根,若隐若现,眼窝深陷,眼神充满无奈。脸上条条皱纹,层层叠叠,鼻子搭着供氧气的软管,嘴唇毫无血色,显得有气无力。听姨说比前几天好很多,能吃些东西了。医生还无法判断病因,说现在身体太虚弱,待身体恢复些再做详细的检查,如今只能静养着。
病房外,天空灰蒙蒙的,如我们的心情。外公老了,像严冬里干枯的树木,不忍看。倾城春色,终只是繁华过往。人在时间面前,只剩下苍白无力。《心经》上,观自在菩萨,可以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可我们平常人,要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谈何容易!
靠近外公身边,我问外公,当时什么感觉,怕不怕?外公说,进医院时还记得有人和他说话,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怕。我说,有没有看到白光什么的。外公说,没有,什么都不记得。我说就像是喝酒断片了,昏迷后又醒来。外公喃喃自语,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我对外公说,看来你还留恋这个人世间的,释迦牟尼才活了八十岁,你都已经超过他了。我们都笑。聊起以前的事情。
我到宿迁市里读高中,当时外公家就在当时的幸福路上,距离学校大概步行15分钟。三年里中饭和晚饭都是在外公家吃的。饭菜大多都是外公做,印象最深的是红烧带鱼、红烧肉、羊肉炖黄菜。有一次,吃完饭,准备去学校,外公叫住我,让我把碗里的米饭吃干净,从此,我吃饭碗里不剩饭,现在也这样教育自己的小孩。
冷天,和外公一起去浴室里洗澡,外公会给我搓澡。那时外公就很瘦,肚子上还有个疤痕,外公告诉我那是以前做部分胃切除手术留下的。周末,常去红旗电影院看电影,一开始还需要外公带我去,后来检票的都认识我了,看了很多免费的电影。外公话不多,大概知道早年是在扬州学习电影放映,维修放映机和发电机技术,后来就到红旗电影院工作,退休后,我小舅抵了职。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逝者如斯夫,再后来红旗电影院拆了,外公一家搬到河西的小区,再后来又被拆了,现在搬到河东住了。
高中毕业后,我到南京读书,和外公见面就很少了,一直到现在。往往只有过年才能见到外公,和父母一起去外公家团聚。每次外公都会准备一桌子菜,一大家子围坐在大圆桌旁,吃饭、喝酒、聊天。外公喝酒,但是不多,这时我会敬外公两杯酒。吃完饭,姨夫、舅舅们有时会陪外公打麻将,虽然都是家里人,但是外公打牌却极认真。
除了过年看看外公,这么多年,不知道他和外婆是怎么过的。外公有七个子女,虽都早已成家,相信还多是为子女操劳着吧。然而外公极不愿给子女添麻烦。听母亲说,前几年,外公七十多岁的时候,自己骑车去医院做手术,完了自己推着自行车回家。去年,外公身上痒,难忍,宿迁看不好,舅舅带来南京皮炎所看病,上午来,当天下午就回去了,我就在南京,竟不来我家看一看,一起吃个饭。
今年,外公八十三岁了,虽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谁不希望自己的亲人长寿呢。外公,快好起来吧,还有一个多月又过年了,期待可以再敬您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