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接到来自81岁外婆的电话，问我如何祛除老年斑，说她的老年斑越来越多，很不美观。

      小时候年年暑假都要在乡下外婆家常住，一来为了避暑，二来小桥流水人家，小鸡小猪和小鸭的田园生活对我很有吸引力。

      外婆有一片菜园，方形的菜园一面是灰色砖块砌的墙，另三面是用细竹编的栅栏，除了菜园里种的各色瓜果蔬菜，栅栏边还种有各种爬藤的菜蔬。菜园旁边是猪栏，养着两头大肥猪，院子里还养着鸡鸭。

      外婆一年四季每天雷打不动地保持着早上六点起床的习惯，起床之后，一刻不停歇的劳作的一天就开始了。从我记事起，有外婆在的地方总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外婆也不许我睡懒觉，早八点定把我从床上喊起来吃早饭，大部分时候都是番茄鸡蛋面，番茄是自家种的，酸甜可口，鸡蛋也是自家养的鸡下的，面条是在家旁边的市场里买的手工挂面。虽然早餐品种很单调，但我印象里从来不觉得生厌，总是吃得很香。

      每天午睡起来，不见外婆的踪影，翻身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找外婆。有时外婆在厨房里给我煮卤水花生和嫩玉米；有时在河边洗衣服；有时在供销社卖布的商店门口和人聊天。供销社门档挑高特别高，存货的后舱避光避阳，坐在门口总感觉凉风习习。找到外婆了，就过去挨着她坐，或者在旁看她干活。

      外婆脾气古怪，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总是忙忙碌碌独来独往。有天我和外婆一同外出回到家，发现门口放着一篮子鹅蛋，外婆先是一阵诧异，不知是人遗落在这里，还是谁送给我们家的？尔后外婆拎着鹅蛋还给了“失主”。原来是外婆曾帮助一个孤寡老妇人，缝过她的破烂蚊帐，乡下的蚊虫又大又毒。外婆还完鹅蛋回来，一边继续干她的家务活，一边絮絮叨叨抱怨送鹅蛋的老太婆太讲究情礼，自己可怜巴巴没吃的，养下鹅好不容易攒点鹅蛋，还送给别人吃，我又不缺吃的······外婆总是这样，看不见她的人，却总能听到她在隔壁屋里一边干活，一边絮叨骂人。

      妈妈总说起外婆从前重男轻女，偏心两个舅舅，和外婆关系要好的我听到这些总是不以为意，直到有一次——我和弟弟暑假一块去外婆家，外婆家的餐桌上，一般都是自家种的菜，弟弟爱吃臭豆腐，外婆便去市场里给他买。午饭时，我也想吃臭豆腐，竟被外婆挡住了正伸向臭豆腐的筷子。从此我便相信妈妈说的那些话不是杜撰。

      立秋之后，蝉鸣退去，水逐渐变多，我知道距离九月一号越来越近了，心里的不安和不舍越发浓烈。早起外婆问我早饭想吃什么，突发奇想地回答说：“萝卜菜鸡蛋面。”外婆冒着淅沥的小雨，去菜地里摘萝卜菜，摘完回来，外婆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洗菜，我在一旁望着外婆被淋湿的后背，头发和眉毛上还挂着雨珠，忽然间发现，怎么外婆的头发好像就在那一瞬间全白了。

      希望十年二十年之后，仍可以猝不及防地接到外婆的电话，尤其是和我讨论如何美容养颜，延年益寿，我非常乐意为其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