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梅园冷
乔伊接到柳丝丝电话的时候，她已经解救了那个中年妇女。出租车司机拿着乔伊给他的钱绝尘而去。中年妇女茫然四顾，很显然，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她的拇指上有一个戒指，手上戴着手环。看她的打扮，怎么也不像无家可归的人。
乔伊陪着她走到路边的树下，她让中年妇女坐到长椅上。乔伊蹲下来问，“阿姨，您要去哪里呀？”
中年妇女只是抬头看着乔伊。
“您有家人的电话吗？”乔伊问。
中年妇女摇摇头。
乔伊拿出手机看了看，快八点了。街角的岗亭已经下班了。她的肚子响了一下。乔伊看看中年妇女，“您饿了吧，我们俩去吃点东西吧。”
中年妇女点点头。乔伊带着她，挑了一家干净的小吃店，点了两碗云吞面。
中年妇女低头默默吃面，看来，她真的也饿了。
吃完面，乔伊又问，“阿姨，您知道回家的路吗？”
中年妇女还是摇头。
“那不行，我们报警吧，让警察叔叔帮你找到家。”乔伊想，她一定出来好久了，家人一定焦急万分了。
一听乔伊说要报警，中年妇女立刻用双手抓住了乔伊的手，拼命摇头。
“那我们怎么办呢？”乔伊有些无计可施了。
“我要回枫叶居，不要回梅园，梅园冷。”她居然是会说话的。
枫叶居是阳城高级住宅区，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
“梅园在哪里啊？”乔伊问，“你现在住在那里吗？”
“梅园冷。”她继续喃喃自语。
乔伊拂了拂自己的头发，街两旁的霓虹灯已经亮了，都市的狂欢即将上演。有人在灯红酒绿里把盏言欢，有人露宿街头无家可归。
她带着中年妇女漫无目的地走着，要怎样通知她的家人呢？要不干脆求助万能的朋友圈吧。
乔伊拿出手机刚想拍照，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在她们身边。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他衣着考究，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一脸严肃的表情。
他走过来，毕恭毕敬地站在她们面前。
中年妇女面无表情，她索性拉住乔伊的手，把头埋在乔伊的臂弯里。
中年男人半蹲下来。
“老夫人在等您回去吃饭。”他对着中年妇女轻声说，“您私自外出，她老人家很担心。”
“谢谢你，小姑娘。”他又对乔伊说，“我现在得带她回去。”
“您是她什么人啊？”乔伊看着中年妇女不情愿的样子，“阿姨好像不想跟你回去。”
“我是她的管家。”中年男人说。
“管家?”乔伊抬头，有些疑惑，“现在还有这个职业?”
“是的。”中年男人很认真地回答。“我们大小姐身上有卫星定位系统，我负责她的安全，今天是我疏忽大意了。”
大小姐?乔伊看看中年妇女手指上的戒指，好像明白了。富人的世界，不懂。
“阿姨，您跟他回家吧，回家就不会有坏人，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乔伊对紧紧抓住自己的中年妇女说。
中年妇女头也不抬，只是摇。“梅园冷，我不去。”
“那我请老夫人亲自来接您回家吧。”中年男子说。他的声音毫无温度。
中年妇女听到中年男人这句话，她松开了抓住乔伊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她木然站起来，朝车子走去。
乔伊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貌似电视剧里的故事，在身边上演了。
“谢谢你，小姑娘。”那个中年男人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乔伊手里。
“喂，不用了，阿姨的车费没这么多的。”等乔伊回过神来的时候，黑色的轿车已经开走了。
“果然是有钱人啊。”乔伊看着手里的钞票。
乔伊站起来，看看手机。
“亲，你在哪?”柳丝丝的信息。“今天你错过了，好可惜，都是高层呢。”
“我一个小职员才不想认识什么高层呢。”乔伊回。
“好，我们乔伊有性格。”柳丝丝发，“你现在在哪？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
“那个阿姨她家人来接走了，不过，她好像是豪门呢。”
“豪门?”柳丝丝发了个大笑的图片过来。
“我随便走走，回见了。”乔伊沿着林荫路漫无目的地散步。
“好的，别迷路了。”柳丝丝贴心地回。
迷路倒不至于，又离家不远，再说百度地图是干嘛的?卫星导航是干嘛的?这个路痴就胆大地闲逛起来。
乔伊顺着林荫路，走到了阳城小商品一条街，里面各色的饰品让她眼花缭乱。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逛过热闹繁华的地方，所以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她挑选了一个镶着蓝钻的蝴蝶发卡，“买两个，丝丝一个，我一个。”
因为从小和哑婆生活在一起，乔伊习惯性的自己跟自己说话。
等到付钱的时候，她发现，坏了。她的背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口子，钱包，手机都不翼而飞了。
从饰品店出来，她抬头看天，嘟囔道，“怎么天都是灰蒙蒙的，星星都躲到哪儿去了。”这个地方，她们来的时候坐了将近四十分钟的公交，要是走回去……乔伊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没事儿穿什么高跟鞋嘛。这下婆婆联系不到，不知道多着急呢。”
乔伊嘟起嘴巴，“婆婆，你快来帮帮我嘛。”
这次婆婆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召唤。
现在身上没有一文钱。怎么办才好?
“嗯，这里离京郊御园很近，说不定丝丝她们还没有走呢。”想到这里，她转身往回走。
还没有走一半，高跟鞋让她的脚疼了起来，她索性脱掉鞋子，赤脚走在人行道上，没走几步，脚更疼了。走到红绿灯路口，她停下来看着川流不息的汽车，“谁要是能载我回家就好了。”乔伊自言自语道。
勉强等到聚餐完毕，韩世轩就出了京郊御园的大厅。唐朝还在和职员们插科打诨，韩世轩跟大家点个头就离开了。
坐在车里的韩世轩居然看到了提着鞋子，垂头丧气的乔伊。
“不是去约会了吗？怎么这幅德性？”韩世轩心道，“难道被人甩了?”他有些庆幸，顷刻之间又是愤怒。“什么人这么渣，让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走路。”
“这女人是傻子吗？为什么不搭车？”韩世轩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
韩世轩跟司机小方说，“靠边停一下，我要下车。”
“这里不能停。”小方指了指摄像头。
“停下。”韩世轩沉声道。
小方知道自己又要去一趟交警大队了。
他下车快走几步跟上乔伊。
“怎么这么衰。”乔伊跟自己说，“要是不答应来聚餐就好了，要是不去逛就好了，要是把背包背在前面就好了。”
听着她一个人边走路边嘟囔，韩世轩感觉又好笑又好气。
“你不会叫出租车吗？”韩世轩为她的智商着急。
“我没钱了，钱包和手机都丢了。”听到有人在后面说话，乔伊本能回答。她扭头看了一眼，不认识，“你是跟我说话的吗？”乔伊迟疑道。
“你看看这附近除了你叫人还有谁？”韩世轩道。
乔伊用手指韩世轩。
“难道我自己跟自己说话?”韩世轩瞬间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拉低好几个档次。
“对呀，我就经常自己跟自己说话。”乔伊认真地说。
韩世轩觉得自己被她打败了。
“我又不是智障。”韩世轩没好气地说。“你的东西在哪里丢的?”
“我也不是呢。”乔伊一直都很认真。“就在那边的小商品市场啊。反正是找不回来了。”
“东西丢了就能找回来。”韩世轩淡淡地说道。又问她，“你干嘛提着鞋子?”好吧，韩世轩不想再跟她讨论关于智障的问题了。
“脚磨破了，疼。”乔伊说。
“鞋子脱了就不疼了？”
“疼，没那么疼。”
“你坐在椅子上。”韩世轩指着绿荫道上的长椅，“坐在那里别动。”他顾不上走天桥，穿过穿行的汽车。去对面便利店买碘伏，棉签，创可贴。
“我为什么坐在这里等他？他是坏人了怎么办?”坐在长椅上的乔伊开始和自己说话。
还没有等她起身走，韩世轩已经回来了。
“还想跑?”韩世轩说，“赶快把脚伸过来。”
乔伊听话地伸出脚。韩世轩拿起棉签，细细擦拭，好像他手里是名贵的易碎品，稍一用力就会破碎一样。
“没事穿高跟鞋干嘛。”
“今天公司聚餐。”乔伊说。
“聚餐？”
“嗯，不过后面我没有去。”
“为什么不去。约会了？”韩世轩把创可贴轻轻贴在她的脚踝处。乔伊轻微地蹙了一下眉。
“怎么，很疼吗？”韩世轩见状，问道。
“约会?跟谁?”乔伊说。
韩世轩觉得这个女孩是重度脑容量不足患者。
“男朋友啊，你男朋友呢，怎么不管你。”
“什么男朋友？”乔伊说，“我奶奶说二十岁以前不许谈恋爱。”
“你这么听奶奶的话?”
“当然了。”乔伊理所当然地回答。
“好吧，你奶奶真了不起。”韩世轩说。
“你家远吗？”韩世轩问，又觉得很奇怪，她好像一直都没有认出来自己。他把手掌在乔伊眼前晃了晃。
乔伊把头扭开，疑惑，“你干嘛?我不是瞎子，我看得见。”
“你能分辨出你的家人吗？”韩世轩怎么也不相信见了几次了，她对自己一点印像也没有。这未免也太伤自尊心了。难道她是脸盲患者？
“能啊。”乔伊说，她若有所思道，“不过，我有时候记忆力有一点点不好。”
“这还是一点点不好?就这智商，多少的一点点了。”韩世轩心道。
“要不你借点钱给我，我打车回家，下次见面我还你。”乔伊看看天空，婆婆不知道该多着急了。
“那可不行，你记性这么不好，不还我怎么办。”韩世轩故作认真道。
“真小气。”乔伊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
“你是不是在说我小气？”韩世轩看她的神情就猜出来她在腹诽自己。
乔伊嘟嘴。
“两块钱就够了。”乔伊说。
两块钱，他还真没有。
“要不你手机借给我打个电话，我让朋友来接我。”乔伊看他不吭声，又说道。
“这样吧，你住哪里，我们坐出租车过去，然后我在外面等，你回家拿钱给我。”韩世轩一本正经道，“你记性这么不好，忘记还我钱怎么办？”
“好啊好啊。”乔伊只想早点回去。
“师傅，我要去古堡。”乔伊坐上出租车，心安多了。
韩世轩和她并排坐着，一股幽香沁人心脾，不由又让他心中一动。那如瀑布的长发真让人忍不住，想要用手轻轻抚下。
到了古堡，车不能开进去，韩世轩脱下自己的鞋子，“你穿我的鞋子回去。”
乔伊犹豫了一下。
“你穿高跟鞋太慢了，我还等着你拿车钱呢。师傅，多少钱啊？”
“五十。”师傅说。
“你拿二十五就好了，我在这里等你。”韩世轩对乔伊说。
“那好吧。”乔伊穿上韩世轩的鞋子，拉开车门下车了。
司机师傅一头雾水，这个年轻人什么毛病，一双大几千的皮鞋让人姑娘穿走，却在这里等人家拿二十五块钱?
“师傅，开车，世贸国际。”看着乔伊走进巷子，韩世轩说。
“不等了？二十五块钱呢。”师傅调侃道。
韩世轩对着观后镜微微一笑。
乔伊拿着钱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真是个奇怪的人。”乔伊自语。
感到奇怪的，可不是只有乔伊。
世贸国际的保安硬是看着，他们的少东家提着一双女式鞋子走进了电梯。要不是担心饭碗，他们真想上前关心关心呢。
第十章（你欠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