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剑出鞘,三尺青锋光芒吞吐,一道炎炎血光于夜雾中骤然间一闪而逝。暗夜之中,群星闪亮。
少年的君然垂着头颅低眉敛目,拄着伤痕累累的宝剑沉沉叹息。呼啸的风沙埋住了山崖边斑驳的剑痕。
突然,一道高亢的声音如利剑般划破长空,无尽杀意惊起山下多少亡魂,一时间狂风大作,黄沙疾走。
“君然,你可知劫。
“你既选了那血莲之魔道,便是堕入血色魔障,与天下苍生为敌,是为人神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若不将其驱散,为苍生,亦为信仰,我必除你。
“你可知劫。”
君然陡然抬头,双目射出如电神光,刺透夜的黑暗。唇角几次触动,却默然无语。山崖之下,一朵佛莲在风中轻轻摇曳。
纯白的长袍衣襟稍稍松开,露出了君然锁骨下深深印着的那朵血色的莲花。极轻极轻的自语随风飘来,淡得仿佛本就属于这黑夜,又美得人心醉。昔日之人独自立于夜幕之下,负着一身月影。
“何为劫?何为信仰?”
【第二章】
几乎是置若罔闻地笑了笑,君然上前一步,静静道:“如此,那便一战。血莲飘零之日,即是我魂消散之时,莲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
短暂默然,那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却似乎温和了许多:“何必定要如此。霞君的魂灵早已消散了不知多少年,再也不会重生,你又何必还守着霞君留下的那朵红莲不肯舍弃?还是将那血莲驱散,将其中残存的霞君元神销毁,放弃魔道,重归人间。否则,若仍不愿洗净那血色执念,终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君然轻轻摇头,望向远方天际,淡淡道:“我不。
“我的命运,早已与当年的霞君融为了一体,再也无法分离。我用生命,守护了霞君寄托在血莲中的残魂三千年,如今,我还要再守三千年。我何曾惧怕,满身鲜血。
“如若无法洗尽,那便染得更多;如若无法后退,那便轰轰烈烈。于那佛莲绽处,我愿再觅归途。
“三千年前,霞君为信仰而死;三千年后,我也愿为霞君一战绝尘。”
默然良久,似是不解地摇摇头,叹息一声,对方低声问道:“你为何?”
君然嘴角勾起一个轻轻的弧度:
“亦为信仰。”
黑夜之中,不知何处传来几许悄然的雁声,如此凄苦。
【第三章】
深青色的长剑,划出道道梦幻般的光影,天边的明月漫过千山,匆匆一梦间,那个曾驾青烟凌霄云笑长风傲凡尘的君然早已逝去,再不复还。
他败了,败得理所应当。霞君形神俱灭。
因为在那个黑暗的夜晚,对方手中所拿的是本不应属于这个世界的超级武器。
加特林的枪口对准君然的胸膛,他惨然一笑,眼睁睁看着那纯白如同月光的子弹倾泻而出,洒在自己的身上。他再不反抗。
君然死了,正如他活着时那样突然。
这世间,有些生死,只稍顷刻。
可也终究有些信仰,不冥不灭。
就在那处山崖之下,三千年后,立起一座华美的楼宇,号为白莲殿。殿内供奉佛像,日日香火不绝。白莲殿中历来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凡能登上宝殿之巅者,便可借白莲之华光,洗净此身尘灰,望断尘世纷喧,并最终明悉时空彼岸最后的秘密。
【第四章】
当今的武林盟主转过身来,正对着我,于佛像下:“有关于这白莲之殿的传闻,想必你也是曾听说过的罢?”
见我不置可否,他淡淡一笑,续道:“可知那宝殿之巅究竟藏有何物?”
饶是我多年修禅生涯磨练出的沉静在此刻也再无法保持,我猛然回身,却正迎上他那双带着几分笑意的眸子,心下猛地一惊:“你不会,已经登上那塔顶了吧?!”。
就算他是武林盟主,在那三千年的时间沉淀之下,我也无论如何不相信他能成功。三千年来,这白莲殿已经有不知多少香客来此祷告与攀登。这宝殿原本也不甚高,可来此攀登的所有人,无论武功之强弱,全都无一例外地连第一级阶梯也无法踏上,甚至只要略一靠近,就会心神紊乱,只得望而兴叹。
他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锐利的目光直透我的内心,不知怎地,我却突然有种莫名的慌张。“不是我,是你啊!怎么?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你难道不是这一代的红莲守护者吗?去试试吧,记住,此乃血脉之传承,三千年前,你亦是神。”
这点他说的倒不错,就在我锁骨正下,也有着那样一道血莲虚影,只是那虚影却比传说中三千年前的那位君然前辈浅了许多,也淡了许多,几乎看不出颜色。我一直认为,那是我天资平庸使然。
不过我从来不认为这种困扰了是人几千年的破事儿能在我身上得以解开,毕竟我是那种恬淡无争,唯求康宁的人,从来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而且原本也无此奢求,于是当下也不在意,只淡淡反问道:“渡不过又当如何?”
他目光一闪,答:“渡过了,是信仰;渡不过,是劫。”
【第五章】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来到了白莲殿巅峰之处的楼台。
那里有一个仿佛仙境圣地的芙蕖池,池水清澈澄明,其上有淡淡的云雾缭绕,池中纯白的莲花映着皎洁月影,荡漾出天际的烟雨。
于是我走了进去,在池中洗净满身尘灰,洗去那深印在我胸前的血红色花影,步步生莲。一切都是如此地和谐。
或许这正是我最想要的。祥和而宁静,岁月本该如此。
可不知为何,在梦中,那洁净的芙蕖池却忽然变成了一个地狱杀场,我身处死亡之海中惊惶失措,九千万个亡魂簇拥在我左右,每一朵莲花都是一个不安的冤魂。
我面前,是一个疯子,被红莲业火烧了三千年,只为一份孤独的信仰。
恍惚中,那疯子朝我走来,问我:“你可听说过君然?”
我一抬头:“他是个英雄。为自己心中信仰之正义,永不言弃。”
谁知那疯子猛一摇头:“不对,那不是他。君然温温驯驯,唯唯诺诺。”
我惊奇地看向他,却见他长长叹息,默然不语。良久,才终于又道:“此是为劫。世上曾有九千万个君然,从天地初生的亘古之初便开始如此,生生灭灭,轮回转世,循环往复,一直到今天。可那九千万个君然,都不是他。放不下心中欲求者,即是为世间色相所滞碍,终究无法渡过此劫。唯有平平凡凡无欲无为者,方可化为真正纯净无色的白莲。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千百年前,我亦是神。”
见我沉默并不答话,他又缓缓续道:“何为红?红即是心中杂念欲求,为世间烦恼所化。你如今已将那莲花中的血色驱散,洗尽满身鲜血,这红莲之劫,也当平安渡过。来吧,仰望明月,寄身花海,这是九千万个君然所不曾得到的。”
我一笑,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我不
“我要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无情无色的死物。那红莲,纵然满身鲜血,它也至纯至真。君然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即是我心中最为真实的君然。而我,生来如此。”
或许在我祥和与宁静的外表之下,终究藏着一颗桀骜不驯的心。或许三千年的沧桑并未将那血染的莲花淡化一丝一毫,只是让它更加深入地印在了我心中,不再外显。或许再过上几千年,它会真真正正地与我们的身体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在胸腔之中,沉着跳动,血红色的花露流遍全身,如天边红霞般给我们以力量。那朵红莲,未来的人们,或许会称之为——心。它并未在时间的风沙下消亡,只是被埋葬得更深更深,再也无人知晓。
此亦是信仰。
三千年前,君然为霞君而死;三千年后,我也愿为君然一渡轮回。
此时此刻,我锁骨下那朵本已清洗净尽的红莲虚影霎时间血光大盛。它原本就刻在我心里。我又何曾惧怕,满身鲜血。
君然是君然,我是我。于殿中佛像下,我愿一生指月问禅心。
但不问信仰,不问劫。
【第六章】
芙蕖池中,血莲殿上,一个疯子从九千万朵莲花下抽出一柄绝世的武器,装弹、上膛,对准我的胸口。
或许这也是轮回。
加特林的子弹倾泻而出,枪口喷发出血红的颜色,正如那鲜血染就的红莲。
我终于倒下,于这佛殿之中,与那九千万个君然一起,再渡轮回,直到终于有一个君然能够无欲无求,渡此尘劫。
我不知道这个人最终会不会出现,但肯定不会是我。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下,顷刻间便历生死,但或许终究有些信仰,能够不冥不灭,渡过这血莲之劫。
不过,说好了,我不问信仰,不问劫。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我似乎听见那疯子自语道:“现在,这池中,有九千万零一朵莲了。”
不过,我不管。
我才不管呢。
【第七章】
也许这一梦,就是我的一世轮回了罢。我不知道,时间的尽头外,是否会有着这样一个地方,那里白莲摇曳,芙蕖池中清澈的碧波荡漾在云雾之下,如同仙境。
梦中,略一犹豫后,我再次向着那通往巅峰的阶梯走去。
但愿天堂没有加特林。
后记:
我被误了(bushi
有个家伙让我用“但愿天堂没有加特林”结尾写篇小说
我锤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