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荣城是为了赴一场宴会——云给孩子过满月,也为前妻办一场婚礼。慧前些天去外地出差,不能赶回来,说已经打电话过去告知了云不能成行的理由。
“慧出差,不能赴宴。我明日带着北北来……”昨晚我给云打了电话,话没说完。
“不打紧,记得准时到……”电话那边一阵嗡吵,我没听清他后面的话。
半个钟头后,云的电话打了过来。
“最近一切安好?”
“风平浪静,无所作为。”
“挺也好的,哎,人生。刚才在招待刚来客人,得安排车辆,安排住宿。和慧近段时间如何?”
“风平浪静。只是听说雷出了点事。”
“好嘞,李,你去车站接菲姐,赵,带豪哥去酒店里休息……。好嘞,明天定要准时来……”他那边在招呼客人。
“风,在?雷的事我晓得,已经托人打理了,大家不用担心。”
今日阳光明媚,荣城是个河边繁华安宁的小城,以多植雪松,又以雪山温泉疗养著名。路过前面的山路,就可以看到规划整齐的城市街道,镜河穿城而过,河面映出夕阳下的高山雪顶。
“忙完了?”
“今天还好。哎,人生。”云脸上堆着笑,眼睛里有光。身着呢子黄白条纹薄衣,白色亚麻休闲裤,一双白色休闲皮鞋,时常健身,身材健壮苗条。
“北北,叫叔叔。”儿子抱在我怀里,睡眼惺忪,眼神闪躲的看着眼前的这张陌生的脸。这是一张饼脸,额头宽广,眼睛大且明亮,就如草原与湖泊。孩子的眼睛能看出他脸上的狡黠。这张脸经历了很多世故,沧桑成熟,坚毅果敢,像一颗饱穗的麦子。麦子也很狡黠。
第二天观看完仪式。道了别,回到家里。把一张照片放置在书房的一个相册里。临别时候,云赠送了一张他的“全家福”——一张沧桑成熟的脸,一张未绽开的婴儿的脸,一张不漂亮女人的脸。他们都露着微笑。
“幸福!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云递上照片说。我不知道,这“幸福”是对我说,还是对他来说。他的眼睛里平静而茫然,像有雾的湖面。
“哎,人生。”这是他近年来的口头禅。
云从事金融行业。确切的来说,是做期货交易。云读的书不多,所以更显得不容易。他曾让我看过一张他十几岁的照片,乱糟糟的发型,普通的白衬衣灰裤子,一双闪亮的皮鞋并不搭配。他站在中国那个最大的广场的华表旁边,脸上懵懂的笑。像一只从树干上挤出来的嫩叶子。
他从小以一个坏小子的身份示人,善良聪明,无人认同他的善良和聪明。他不解释,知道那毫无用处。每每聚在一起,总要对所有人进行鼓励:前进!在成年累月的世故中,他成长为一个透亮的瓶子。
“我给你说,我的孩子就不跟我姓,你们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人。”这是他给父母说的话,大大的眼睛含着泪。他和父母的关系很紧张,就像树没了树干,只剩下地底下的根。也许根会慢慢腐烂,趋于无,也许某天从新焕发生机。
2010年的时候,他“成功”了。在著名的富贵之地荣城的富人区买了别墅,买了几辆跑车。据他后来给我说,他那时疯狂了,他睡了很多女孩。他的前妻是其中之一。
短时间的暴富使人疯狂,财富是神奇的天使,也是神奇的魔鬼。他开始想要改造家族,这个想法使他几乎毁了他。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每把剃刀自有其哲学。
“我离婚了。”某一天他给我打来电话,声音里的情绪很低落。
“我找不到那种温馨幸福的感觉。风……”他继续说。那是个冬天下雪的日子。
最深切的理解往往无法表达。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解释清楚。
第二年五月的时候,他已接近破产。
“年初我一个人去了趟拉萨。我想再出去一趟。”他说。
“风,我想去趟新疆。一起去吧?开着车。”
我答应了他。五月中旬,我请了年假,我们如期在西安回合。他看起来很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