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坐火车,是在两岁的时候。据大人说,当时我是一个熊孩子,满节车厢跑,差点怕我丢了。这段记忆在我脑海里似乎被抹去了一样,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长大以后,当年的熊孩子变成了一个胆子大的女汉子,独自一人坐过很多次火车,也因此遇到不少风格迥异的人和事,为我简单生活增添了许多记忆。
某年暑假,我踏上南归的列车。一边想着家乡的美食,一边盘算着晚上这腿可能要肿成猪蹄——要坐一晚上。没有办法,每年的春运和暑假都是火车票紧俏的时候,抢得到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这趟列车由北京开往南宁,车上人多、很杂,大家来自河北、河南、湖北、湖南、广西......做生意的、出差的、放假的、打工的、探亲的......站着、坐着、靠着椅背,姿态各异。
妈妈经常告诉我,出门在外要带眼识人,能不说话就少喝陌生人说话。坐过多次火车之后,我渐渐忘记了妈妈的叮嘱,会和火车上的人闲聊,但是也不深聊,最多说说从哪来、到哪去,现在做什么,白天有时还会和邻座的人搭伙打牌。
这次,我坐在三个座位的中间,这个位置是硬座中最可怕的,既不能靠着窗户睡觉,也不能像通道座位一样自由出入,于是我就挤在一个男生和一个大妈的中间。
窗边的男生,看起来还是学生,背着双肩包,行李比较简单。上车之后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嗯嗯, 我已经上车了,明天下午一点会到桂林。”桂林?看来真的是我老乡。过道的大妈,穿着一件花布衬衫,使劲把行李塞到座位底下,然后掏出一包吃的,随手放在小桌上,紧接着拿起保温杯挤出去打水。
对面坐的是两甥舅。舅舅长得虎背熊腰,外甥女也有些壮实,看上去大概未满18,一上车,舅舅就忙着招呼外甥女吃东西:“芳,把这个猪蹄也吃了。”于是那个被唤作芳的小姑娘,一边吃泡面,一边啃猪蹄,吃得很香。舅舅见状,露出安心的笑容,也马上坐下,拿起一个猪蹄。
座位的旁边,站满了人,有人靠在座位一侧,有的人自带了小马扎坐在过道中间,“幸亏我买到了坐票。”这样想的时候,火车慢慢动了起来。
第一站,高碑店。列车缓缓前行,早上的阳光比较刺眼。我报过平安,拿出一本小说准备打发时间。这时,隔壁的男生开口了。“你上大几了?是在北京上的大学吗?”眼前这个男生浓眉大眼,嘴唇有些厚,微微突起,完全是我家乡男生的模样,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马上收起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开学就大四了,你呢?”“我在吉林上大学,开学就该大二了。”哈哈,论年龄我还是学姐呢。交谈之中知道,他是贺州人,于是我自然就叫他小贺了。小贺在长春上大学,不管是上学放假,都需要在北京转车。瞬间,我的心理平衡许多——北京还不是很远。于是,我们愉快地聊起来,从北方的面食,到南方的风景。
这时,邻座的大妈终于回来,抱怨了两句人太多天气太热,也坐下来开始吃东西。只见她摊开了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张鸡蛋饼,抹了一些黄酱,把黄瓜放在中间一卷,看得我竟然也有些饿。我咽了一下口水,拿出一袋面包,和小贺分起来。
这袋面包,是早起在便利店买的。早上赶火车有点急急忙忙,又过安检又排队,面包被挤得有点瘪,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味道。我咬了一口又放下,看着周围人头攒动,实在没有太多食欲,喝了一口水,继续望向窗外发呆——火车到站了。
这一站,下车的人不多,上车的倒是不少。有一些没有买上始发站车票的,走曲线救国的路线,先到高碑店等车。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举着票,顶着书包也挤了进来,坐到了我们对面——两甥舅的旁边。片刻之间,车厢里更加拥挤。小贺开玩笑说要下车放风,我打趣他,如果车开走了,我一定会仗义相助,把行李给他扔下去。
两分钟后,火车继续前进。沿途的风景没什么可看,火车飞快穿行,我们路过很多麦田和平房。车窗外的风景,有些空旷,和南方的层层叠叠、依山傍水太不一样。
车厢里,售货员推着小车慢慢走来,过道里的人们瞬间站起来,踮着脚拼命往座位上贴,好让车顺利通行。“香烟、泡面、啤酒、饮料、火腿肠......"一位大哥立马往前凑,高声问道:“红塔山多少钱?”“15。”大哥迅速抽出20,接过香烟和找零,飞速冲向车厢连接处,拆开香烟叼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火,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动作一气呵成......看来真是烟瘾上来了。一瞬间,买东西的人蜂拥而上,火腿肠、泡面最为紧俏。
我看了一眼小贺,问他有没有兴趣打牌,他望向对面的男生,像是询问一样。对面的男生看看我,又看看他,说:“反正也冒得事干。”得到确认,我追上还没走远的小车,带回了一副牌。这时,小贺跟对面的男生已经聊了起来。交谈之中得知,这个男生老家是湖南衡阳的,所以我们亲切地叫他衡仔。衡仔也在北京上大学,拼了老命只抢到从高碑店出发的票,只能大早上先坐火车过来等。见我买到了扑克牌,小贺说,“我们来斗地主啊,就QQ斗地主,规矩大家都知道。但是输的人,要受到一点小惩罚。”“输的人唱一首歌吧!”衡仔突然发表意见。“我没问题啊。”我一边洗牌,一边看着小贺坏笑。作为一个天蝎座,苦难天生就有一点腹黑吧,我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除我之外的人输了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并没有赢的自信,只是觉得如果输了我也并不惧怕当众唱歌,毕竟去年的火车上,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但是,谁又想输呢?
牌局已定,邻座的年轻人们也纷纷凑过来看我们,这把是我先叫地主。摸起一把牌,稍大一点的牌都不多两张,只有一对A孤零零杵在那,这样的牌叫地主,岂不是往枪口上撞?“不叫。”听见我不叫地主,小贺跃跃欲试,奈何他前面还有一个小衡。衡仔捻着牌,又想叫地主,又有点犹豫。“快点喂,你不叫地主,那我就抢啦~”被小贺这么一激,衡仔一把抓过三张底牌,是大毛和一对三。“哪个讲我不叫,我理理牌不行吗?”拿过底牌,衡仔迅速整理了一下,打出了一对大牌——那对三。
火车越走越慢,列车员报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列车很快就要到达保定车站,有在保定车站下车的旅客,请带好您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保定站停车4分。”一些人站起身来,拿上大包小包,纷纷往门边挤去,刚才还很安静的车厢,又变成了一窝蜂。“车到站了,收起你的对三,等人们都上车了再继续打。”小贺眨了眨眼睛。衡仔收起打出去的方片、梅花对三,默默看向窗外。这时,列车缓缓驶入站台,几十个人在月台上排队等候上车。
车门打开,等人们都下了车,排队的人开始有序地往上挤,车厢连接处站满了人。买到坐票的人艰难地背着行李找下脚的地方,好不容易走到座位上,却没有地方放行李。暂时坐在位置上的人“腾 ”地站起身来,把位置让出来,抱着行李的人一屁股坐下去,松了一口气。
车门关上,火车前行,牌局继续。衡仔把对三放在桌上,小贺马上扔出了一对二,这下大家都要不起了。“连对。”他打出了从7-J的连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想打他,反正我也要不起这牌,索性收起牌看热闹。衡仔攥着手里的牌,眼神闪过一丝犹豫,手放回去,又拿了出来。只见他抽出两张牌,咽了一下口水,狠狠往桌上甩,大声地说:“王炸!” 这下谁都要不起这牌了。衡仔很得意,抽出5张牌“九十JQK”。”正好啦!十JQKA!我们赢啦!“可能有点得意忘形,没看清小贺手上还剩多少张,这下正撞枪口。围观的人见状,纷纷笑了起来,这一局打得也太快了!我们仨举着手里的牌,声讨牌运的不公。我抱怨自己一张都没出去,牌太烂,衡仔觉得自己太过轻敌。而小贺,却时时不忘输了要受到惩罚的事情。“快想想你一会唱什么歌,我来帮你报幕。”
大家齐刷刷望向衡仔。按照约定,输了的人要在座位上高歌一曲,也不知道他会唱什么歌来迷倒芸芸众生。衡仔舔了舔嘴唇,又挠了两下头,感觉很为难。小贺立马拿起矿泉水瓶报幕:“下面,有请衡阳帅哥为我们高歌一曲,大家掌声鼓励。”在大家热辣的目光下,男猪脚梗着脖子站起身来,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那,那个,我既然输了,大丈夫讲得出就做得到,咳,唱得不好,大家不要笑话我撒。那我唱了哈,来了哈!我要唱了啊~!咳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发出了魔性的歌声:“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衡仔爱出奇招,大家都笑成一团,一边给他打拍子,还不忘一边给他和音,“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哇~~~“衡仔红着脸,大声地唱完了这首红遍大江南北的歌,赢得了大家稀稀拉拉的掌声。“衡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作为一个湖南人,起码你也要唱一下浏阳河啊!”小贺装出意犹未尽的样子,想让衡仔再来一首。“哪个是浏阳人,我是个衡阳人。我不服,输了就要翻盘,再来再来!“
在衡仔的要求下,我们又开始了牌局。这期间,我自己输了两次,唱了《卖报歌》和《葫芦娃》,小贺也输了三四回,唱了几首我不熟悉的网络歌曲。有衡仔作为开头,就算人再多,也不觉得难为情。大家又一起输了几次,唱着一些很搞笑的歌曲。中途, 有邻座的旅客也加入我们,在火车上过足了唱歌的瘾。
不知不觉,火车来到了石家庄,我们度过了愉快的上午。
(未完待续哦~马上回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