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岁,经历了四十八小时的阵痛和两个小时破腹产的手术,她终于见到了宝宝,这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么鲜活地出现在她的世界中,母性的保护欲让她兴奋不已,她是这个世界上跟孩子血缘最近的人,一定要把最好的爱给孩子,即使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即使家里有干事利索的公婆,她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坚持自己动手照顾孩子的一切,不分昼夜,任何一个人想抱抱孩子,想帮帮忙,她都拒绝了,她说:“你们能有我爱孩子吗?万一你们没有照顾好她怎么办,万一有坏人要带走她怎么办?”
在长时间的兴奋和疲劳后,她开始进入抑郁状态,在她眼中,丈夫真没用,啥忙都帮不上,公婆总是唠唠叨叨,不按照科学的方法照顾孩子,自己呢,忍着身体的疼痛照顾孩子,想做的事情那么多,但现在已经疲惫不堪,孤立无助、无人理解的烦躁和焦虑让她心情越来越糟,她觉得自己活得很没有意思,孩子还那么小,今后几十年的养育之路还得承受多少痛苦啊,要是时光重来,一定不会选择生孩子来折磨自己。
在无数个跟抑郁情绪的日子里,她痛不欲生,想到了解脱,终于有一天,她抱着孩子,站着窗边,两眼无神地发呆了很久,脑子里无数次地演练就这样跳下去的轻松,但脚步始终迈不开。孩子开始哭了,唤回了她失神的眼睛,与两只小眼珠对视了一会,孩子不哭了,对她微微一笑。这是第一次看到孩子笑,那天真无邪地脸庞让她的神智瞬间清醒,她离开窗边,把孩子放在床上,打开门,叫来老公:“我想去医院看病,孩子让爸妈看一下吧。”
六十八岁,她和老伴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村里的很多老人跟着儿子,住到了城里,带带孙子,逛逛公园,享受天伦之乐,但是她没有选择,每天早起出门干活,晚上再挑灯干家务,已经是几十年的标准动作。平时累了倒还好,到头就睡,什么都不用想,如果天气下雨,无法出门,坐在堂屋小憩的时候,就会陷入无尽的愁绪。
含辛茹苦养大了儿子,娶了媳妇,有了孙女,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三代家庭啊。美好生活的终结者是九年前儿子突发的精神分裂症,不愿意吃药控制病情,在外面经常打人,只得长期在医院接受治疗,这些年赔偿伤者、儿子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媳妇不堪重负,说出门打工却再也没有音讯,家里十岁的孙女当年才一岁多,老两口就这样干着农活,支撑着这个家,把孙女养大。从小没有父母疼爱的孙女,经常会问:“奶奶,我妈妈还会回来吗?”日渐衰老的脸庞,已经无法阻挡孩子想念母亲的心,奶奶只好告诉孙女:“奶奶不知道,你努力学习,考出好成绩,走出大山,你妈妈在大城市等着你。”
人生七十古来稀,也快是灯尽油枯的时候了,经历了几十年的坎坷,没有什么看不开的,但却有很多放不下的。老伴现在身体不好,劳动能力越来越弱,生活起居需要照料,能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吗?医院里的儿子,每个月需要医药费,需要买点日常生活品去看望,谁愿意得病了,他健康的时候也是很孝顺的孩子,被关在医院里,他也没有自由,可怜啊。最放心不下的是孙女啊,懂事乖巧的她,在学校品学兼优,每年都获得奖学金和爱心人士的资助,好好培养,今后可是前途无限啊。阎王爷,可得让我把这些牵挂的事都安顿好,才有勇气来见你啊。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故事,也许像小说,但就是真实;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人,即使生活艰难,但仍在坚持;
这个世界很多选择,面对死亡,却没有选择的勇气。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