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精神病院(10)

这小区的名字叫做死无葬身之地小区,听着名字感觉挺吓人,其实听这名字确实挺吓人的。小区的名字当然不叫这个,这个是居住在当地的居民开玩笑的时候说的,那小区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其实这小区根本就没有名字。那为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呢?那是因为这小区在修建之前是片坟地。因为要修建这小区,坟地里的坟都迁走了。迁到哪去了?谁也不知道,有人说是迁到山上去了,这也只是听说而已。他们来了,在这修小区,坟地里的坟岂不是就成了死无葬身之地了么?

这小区坐北向南(是不是所有的小区都是坐北向南?),最南面是一排排的六层小楼,盖了才十年,那房子看上去还挺新;再往后是两三排的破楼,和新楼比起来简直没法看,这楼在这已经挺立了三十多年,风吹日晒,楼外面的水泥已经全部剥落了,红色的砖头裸露着,即使是这红色的砖头也开始了剥落。整个楼天天都矗立在那,不过给人的感觉像是上去,甚至不用助跑,一脚就能把那楼的墙踹踏。不知道在里面住的人感觉怎么样,反正在外面的人看来,住在里面挺危险的。再往后就是奇观了,像是回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歪歪扭扭的小路,小路的两旁拥挤着歪歪扭扭的住房,有平房,有砖瓦房,甚至还有草房。那些平房是有条件的人家自己盖的,住着和楼房无异;那些砖瓦房都是盖不起平房的,只好维持着。至于那些草房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家里实在穷,是实在没钱,吃饭都是问题,至于改善住房的问题从来都没有想过,对住房的要求是真的不高,能住就行;另一种情况就是很有钱,在别的地方买了房,这草房子早就不住了,就扔在这儿,没管过,大概都已经忘了。草房子都很鲜明,不但房顶是草铺的,并且所有草房子的房顶都长着草,像是在表明身份,看啊,快看啊,这是草房子,看到没有,上面还有草呢。

不可思议,若不是真的亲眼见到,谁会相信现在还有草房子?若不是亲眼见到谁会相信现在草房子里还住着人?什么人会住在草房子里?进城做小买卖的,摆地摊的,做煎饼的,他们挣钱不容易,想尽各种办法省钱攒钱,对他们来说,只要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在草房子里住相当便宜,一月三十块钱,一天才合一块钱。

吴不动没有住在这草房子里,他曾经住过这草房,后来搬了出来,他属于那种比较有钱的人,在外面买了房,原来的老房子就干脆不要了。三十块钱也不在乎,与其为了挣那三十块钱与小商小贩斤斤计较,吴不动更愿意清闲一会儿,少操点心。吴不动是很早就从草房子里搬出来的人,他刚住进高楼的时候真是羡煞旁人,不过现在也没有人羡慕了,和他一起长大的人,现在已经差不多死光了。吴不动住在破楼里,吴不动在这破楼里住了整整三十年,他是和这破楼一起变老的,每次回来的时候,吴不动看着这破楼,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这破楼,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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