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刚结婚，庆鑫木业其实是她婆家的企业。现在这一个厂区挂两个牌子:蓝洋贸易公司和庆鑫木业。

它们是两个独立的公司，却又唇齿相依。进口的板材先供应木业工厂自己用，然后再外销。陈阳撒了个娇，她允许男友和公公资金不足时可以延期付款，但货物不管剩多少他们必须帮着消化掉。

　　正月里，小满带着酒去答谢陈阳公公对陈阳和自己的支持。任建远皱着眉头，向小满诉苦:“我用的价格比用别人的都高……”　小满笑着看陈阳“以后得照顾自己人啊！”陈阳也笑“我们进的贵啊！别人进的便宜！便宜的质量不好，你也看不中！”她向着公公说。男友任铭满眼含笑，宠溺的看着她。

“我的我少要，怎么也得给小姨挣点利息出来！”陈阳说。　

2018年青岛上合峰会前夕，市里推动了企业减污减排的项目，各乡镇大大小小的工厂，连养猪场养鸡场都陆续停下整顿，把原来烧煤的锅炉改造成天然气。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明文规定越早改造优惠越多。陈阳婆家的厂子，因为资金周转不开，改造得比较晚，又比别人多花了一份钱。

　　小满她们的活儿也受到了影响。人们对环保越来越重视，很多人装修不再在现场喷漆，家具都改为了在工厂全屋订制。

　　活儿明显减下来了。往年歇班从来没有超过十天，今年却接连歇了好几次，让她有点沉不住气了。

　　正在这时，她接到了冯武同学的电话。

冯武是木匠。以前在青岛干活，但为了伺候年迈的老娘就回来了。同学聚会上见了一面后平常都不怎么联系。

　　他说有个活想找她干。户主是市家具协会的会长，据说活儿很多，工钱也不用担心。叫她有空就过去看看。

　　冯武是老实人，长了一个傻大个，冲这个，小满对他很信任。

　　家具协会会长以前好像是王术明的，在装修行业很有名气。冯武说的这位，小满却猜不出是谁。会长换人了？还是挂名的副会长？这些民间组织，多几个副会长也有可能。

家具协会不正好是自己这一行的，如果真像冯武说的那样靠谱，倒挺好的。即是会长，应该是很专业很内行，这个活怕不容易干呢！

　　但她还是挑时间去看了活儿。

在场的另一个木匠也是老乡，倒比冯武话多，领着她看了一圈儿，又招呼坐下喝茶。

　　正扯着闲话，户主到了。大家介绍认识，攀谈几句，户主包总临走嘱咐冯武领小满看看，然后把价格报上来。

　　小满回家计算了一下，问好了喷漆的人，给出了价格。

　　因为是辗转的同学关系，怕对方有疑惑，又详细地介绍了工作流程，并嘱咐他可以多打听打听价格，然后再给自己打电话，能找到比自己合适的更好。

　　晚上包总把小唐几个人的微信发给了小满，是别人推荐给他的。小满一看，自己都认识，就笑着说对对对，你就问问他们吧。咱们也算熟人，不可能比别人价格高。

　　事情看似很容易就谈妥了。

　　工作进展得也很顺利。这位据说身价千万的老板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抱着小孩子的女子。

　　这是一处刚建的平房，看样子主人想把它打造成休闲别墅的样子。入户门显得华丽高贵，阳台全部用实木和仿木纹的铝塑材料封包起来，院子里拉进了一些松软的适合种植的土，正在铺的大理石板呈花式排列。门口处还有等待安放的从哪儿搜集来的牛槽。

　　正值花开季节，大门外的树林里槐花散放着香气，菜园里蔬菜也正新鲜可爱。

　　这栋房子的地基很高，几乎把邻居的旧房子掩埋了一半。隔着那道低矮的院墙，伸手能摸到那幢小平房的房檐。在那个被围成井一样的院子里，养着几只羊，每当有人走过墙角，就有一只把头伸进墙洞里，朝着行人哀怨地叫几声。路过那里的时候，小满会特意停下看看那一双平静安详凝望着自己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悄悄从屋顶扯几块疯长的葡萄藤伸进那个洞，送到它们嘴上，做完这些，就若无其事偷偷溜回来。

　　院里还有几棵老梧桐树，不时有旧的梧桐花萼落到这边干净的沙地上。像一朵朵精致的腊质的花，静静地，看着十分舒服。

　　每次过来，看到忙碌的小满，包总总会夸张地说几句“真能干”，或是很刻意地聊会天。末了还贴心地嘱咐“老同学，不要累着！干完这里不要干了，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

　　这只不过是些拉近乎的客套话。除此之外，他好像不知道聊什么。看上去他对装修并不内行。这让小满有点意外。

　　以她看来，既然打算花六七万块钱做家具，就不如买和订制。而且，真舍得花钱，该用点更高档的木料，也不必要做这么多，可以少做，做得精细些。

　　很显然，他没有找专业的设计公司绘制效果图，也没有考虑整体的装饰风格。这个设计，满满的土豪味道，张扬而粗鲁。不是会长么？即使不懂，手下也应该有内行人给出主意的呀！不说别人，就是只认识一个王术明，听他随口说说，也不可能设计得这么简单粗暴！

　　这些，都和小满没有关系。她的份内工作是给它们把表面油漆做好。象化妆一般，一层层底漆，一层层打磨，直到家具溜光水滑，光彩动人。

　冯武他们刚撤走，老包却告起了冯武的状。很激愤地说冯武他们活没干完就要结账，自己给他们加了几天工，还要再加钱……

　　听一个男人斤斤计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小满不愿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摸底细，虽都是同学，却也不熟。人刚撤离，就这样说三道四，未免太不讲究。

　　晚上，冯武又打电话给小满，也一肚子不满。说原来是照包活谈的，现在却照日工结账！日工不说，还差两千块不给，另一个木匠更是破口大骂。

　　这是小满最不愿看到的情况。都还有没有个男人的样子？

“那我不干了？”小满说。原说的不差钱呢？自己已经下手了，半途而废也不是自己的风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