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希望自己获得一种能力能够回忆起五岁以前的记忆,大人们都说那时候的我生活在宠爱之中,是可以任性胡闹的年纪,可是我如何也想不起那各中的情节。
五岁之前,有姥姥陪在身边,事无巨细的照顾,五岁之后她却消失了,而我却不知悲痛。她消失那天的记忆零零碎碎,我站在旁边,仿佛站在梦里,朦胧凌乱,想去整理时,已悄然无踪。
我有一个疼爱我的姥姥,她的爱和她的人到如今都变成了一个人形的空白,深深的眷恋,却抓不着,摸不到。
姥姥的院子里有两棵杏树,并排而立,像一对恋人,果实极为丰富,但是两棵树却不是一样被人喜欢,西边的结的杏儿甜,人们都夸她,东边的结的杏儿不好看,味道也不好,大家不喜欢吃。她们都有粗壮的树干,长得高高大大,遮住半个院子的浓阴。
我不记得她们春天开花时的情景,不记得白白的花瓣散落入泥土的唯美,我只记得那时更垂涎那枝头繁密的青杏儿,盼着它长大,盼着它熟透,盼着盛夏的到来,邀来村子所有的孩子,加上闲时的大人们,一起蹲在树下大快朵颐。
两棵树结实的树干上,姥爷给绑了一个简易的秋千,是多简易呢,就是一根很粗的绳子。我每天坐在上面悠来悠去,屁股勒的难受了,就站起来悠,不亦乐乎。
姥姥大抵是不爱走路的,因她有严重的风湿,膝盖常常疼痛难忍,又加上她有近乎90度的驼背,走起路来很累,她更愿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就在院正中小土房的门前。
她走后,大家仍指着一张板凳回忆她:她最爱拿着这个板凳坐在院子里,这样她可以轻松的平视前方。盛夏里有的时候忘记收了,阳光就将木凳从中间晒成两半,那是她曾存在过的印迹。
而我总是在一进院时就看见她安静的坐着,带着笑。也许没有笑,我觉得她会笑,看到我她应该是笑着的。
姥姥给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她的嗓门,不是她平常说话的声音大,而是每当她喊我的小名,那时淘气,愿意出去和伙伴们疯玩,她是追不上的,常常就找不到我了,每每这时,她就站在门口,扯开嗓门一声接一声的喊我,喊声可以穿透两条街,然后一定会有人告诉我,姥姥在喊我,然后把我遣送回去。我大概不常亲自听见的,但依稀有一回她喊的时候,我正巧回到院门口,那声音真大,大到现在还在脑海里回荡。
姥姥走了,那秋千也不见了踪影,一个人放肆的飘荡,也不会有那一声声呼喊。几年之后姥爷随着舅舅去了外地,亲手砍断了那两棵杏树,西边的那棵砍断了一半,姥爷说等回来了它就又长起来了,等回来就又能吃上她结的杏;东边的那棵贴着地面砍断,不再希求它能够重生。
几年后回来,院子里满眼荒芜,房子里也满是陈旧的气息。西边的那树也终究没有在长大,结满树的青杏儿,也不再有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晃着秋千等着她成熟,伤害她的身躯却不知心疼。
青杏儿,青杏儿。总是想到她时觉得安心,她载着我心底的归属,我的乡愁,我模糊的童年。
回乡十年了,那树的根茎也埋进了不透气的青砖。舅舅说要在这个院子再种满各样的果树,让这个小院一年四季都有成熟的果子,姥爷想回来了就在老家住一段儿,孩子们知道果子熟了,肯定会准时的出现在家里。
舅舅想在老家留个牵绊吧,有一个地方好慰藉自己的乡愁,我说:好啊好啊,就种在原来的位置,和以前一模一样好不好。他沉默了一会,换了一个话题。